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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有辉

长篇原创小说《听从你心》

第一章

一九八一年六月，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早晨八点钟的阳光，洒落在汕头一座小村庄的田野上，炽烈的骄阳，金黄的稻穗，一台台忙碌着的打谷机，一个个挥汗如雨的农民，交织成一幅农村夏日丰收的图画。

集德村，村名也称为赤水。这是一个老式的江南小村庄，常住人口三千五百一十八人。村庄上散落着一排排的土木结构的砖瓦平房，大的大、小的小，气派的气派、破落的破落。村的南北两侧都是山，南边的山叫葫芦山，像极了一个卧倒着的葫芦。村的北边比邻石井村，所以村民们都管北边的山叫石井山。一条约八米见宽的河流从村庄的西面向东流过，河水长年清澈见底，宛如一条蓝绿相间的丝带，装点着这个平凡的村落。赤水村因此得名，村庄的地理也应证了依山傍水的宜居风水之说。

就在这样一个稀疏平常的早上，在一户农民低矮的小平房里，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一个小男孩呱呱坠地了。此时正值农村收割早稻的季节，小男孩的父亲此刻还在农田里收割着稻子，全然不知他的家里刚刚迎来了一个小生命的诞生。邻居六十二岁的郑大婶这时正帮着稳婆料理着孩子出生后的善后工作，这个刚刚出生的小家伙，紧闭双眼，粉嫩粉嫩的小脸，就像一个半熟的水蜜桃。

八十年代初，虽说城市里改革开放政策己经在初步开展，但在农村，家家户户仍然是以生产队集体生产为主，正值农忙的季节，很多家庭的小孩出生，大多数都是这样的情景，并不足为奇。只有极少部分条件较好，或者难产的产妇，才会去镇上的卫生院分娩，分娩顺利完成后，也都在当天回家调养。这就是八十年代初汕头地区农村的普遍现象。

那种年代，国内普遍还是计划经济时代，工业农业生产技术落后，物资十分溃乏，农村里每个月生产队对各家口粮都严格实行按人口分配制度，各家各户家里每月仅分得少得可怜的米粮，一般都是需要留给家里的主要劳力的。从小喝着米汤长大的瘦小男孩，名叫林修明，父亲希望他长大后，能修身齐家，明心见性，扭转几代贫困的家庭局面，创造一个小奇迹，所以给他起了林修明这个名字。林修明有一个长他两岁的姐姐和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姐姐叫林修珠，取修成明珠之意，弟弟叫林修亮，兄妹三个的名字按长幼顺序就连成了珠明亮的意思，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家长而言，能在所谓的算命先生的指导下，取上这样的名字，并包含着特定的深意，倒己是难能可贵了。

第二章

童年在农村生活的林修明，平日里倒也是平淡无奇。每天除了跟村里的小伙伴们玩玩泥巴摔炮，要么就是玩地方上叫“打人仔”的小游戏。所谓“打人仔”，就是两个人各执一张画有小卡通的硬纸片，两掌对击后，任由小纸片自由落地，卡通图画朝上的一方为赢家，奖品就是得到那张图画朝下的纸片。那时候的小朋友们，物质生活贫乏，娱乐节目更是单一，偶尔几个小朋友结伴去田间偷挖几个小番薯，在田野里用稻草烤熟了吃，由于年纪小，甚至还经常将番薯烤成了黑炭一般，但大家仍然玩得不亦乐乎。

转眼林修明己经六岁了，这时候农村生产队制度己经取消了，国家实行分田到户及市场经济政策，并鼓励部分农民进城务工，目的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带动大部分的群众，最终实现共同富裕。林修明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生产队开会不发言，在家里也很少言语，由于无一技之长，又无外出的机会，至此仍然在家务农。那个时候的农产品产量低，市场交易还不活跃，所以日子自然是过得紧巴巴的。由于家里拿不出十五元的学费，不得不推迟一年，直到七岁时，家里才凑齐了十五元让林修明就读了村里的幼儿园。

村里的小学是集德小学，破破旧旧的三排平行排列的砖瓦平房，共有七间教室，三间老师宿舍，一间厨房，一间隔开的男女厕所，陈旧而且简陋。从幼儿园到六年级，七个班，学生不超过两百人，校长及教师共五个人，唯一的体育项目就是乒乓球。露天的操场北墙根下，一座砖砌并用水泥扫面的乒乓球台，是这个学校各班体育课才能动用的娱乐场所，操场是原始的泥土地面，一旦遇上雨天，偌大的一个院里，霎时就被踩成一片烂泥滩，当然，露天的水泥球台，在下雨天里，也只能望雨兴叹了。

林修明上小学时也挺艰难的，像他这样十来岁的儿童，正是能吃能喝长身体的年龄，可是中午放学回家，一是要帮助干点农活，二是基本每天只能就着咸菜或者酱油吃点白粥，偶尔母亲买三毛钱的卤水鸭血，姐弟三个人就吃得特别香，特别满足。这样的吃食，只是不至于把人饿死罢了，如果整天坐在教室里还能勉强撑得住，可这样的年头，作为学生，放学回家后多数还要东颠西跑干点农活，至于说到学习，整天的饥肠辘辘，营养不良，何来的专心致志？

但是对于林修明来说，这些也许都还能忍受。他现在最痛苦的是由于贫困而给自尊心带来的伤害。此时的他胸腔里跳动着敏感而羞怯的心，他渴望穿一身体面的衣裳站在女同学的面前；渴望每天能和别人一样有一顿吃肉的晚饭，这不仅仅是虚荣和嘴馋，而是为了活得尊严。

可是这一切在他小学毕业之前都未能实现，在社会大环境的生活水平低下以及他家庭的特别贫困下，林修明还是以每年的班长任命及年年的班级第一名迎来了小学六年级的毕业典礼。

第三章

一九九六年的秋天，小学升初中的林修明，就读于隔壁村的玉二中学，这里有钢筋混凝土的二层楼房的小学及初中教室，有四层楼的教师办公室及宿舍，有种满了绿植的操场，有水泥地面的篮球场，当然还有室内实木的乒乓球桌。

初一的课堂上，语文老师正在当着全班同学，朗读林修明写的新学期语文作业的第一篇被评为满分的作文。许老师是一个教龄十七年的老教师了，虽然只有四十一岁，但头发稀松，半数也己灰白，鼻梁上架着八百度的近视眼镜，穿着简朴，俨然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学者。

教室里鸦雀无声，林修明感觉既兴奋又害羞，他感到心跳加快，就好像有一架鼓在敲打着他的小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厉害。也许是他打小生活在农村的缘故，这样的大庭广众接受表扬，心里难免紧张和兴奋。他偷偷地看了看别的同学，还好此时大家正在认真地听课，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窘态。

有了被当众肯定的这次经历，林修明更加沉醉于读书，由于家里条件差，自己并没有余钱买课外的书籍，周围能读到的书刊，报纸，都被他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写的每一篇作文，都贴在学校的学习栏上，语文成绩每一次都是年级第一，其他科目的成绩，也一直排在班上前三名以内。

时间在学生们上学路上的单车轮子里飞快地转动，转眼己经到了初二年级了。这一天早上，林修明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班上，拿出书本正准备再次预习第一节课内容，猛然间，在木制的斑驳老书桌上，赫然发现一行字映入眼帘：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落款一个单字秋。如此伤感的李煜诗句，是何人何时写在了这张书桌上？写诗的人是想告诉这书桌的主人什么事呢？整个上午，林修明百思不得其解，老师在台上讲课的时候，他偷偷地打量了班上的每一个同学，却未能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千头万绪，不得始终。但是，很明显，昨天下午放学之前，这行诗句是未曾出现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放学时候，同学们都在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教室里收拾书本沙沙的声音，课桌被移动的吱吱作响声，同学们的道别声，丝毫没有打乱林修明的沉思。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椅上，脑海里还是检索那个落款的秋字。

“林修明，放学了，还不走啊？”背后传来了一声轻盈的女声。他回过头去，此时教室里只剩下一个女同学，因为初二是重新分班的，而且新学期才刚刚开始，所以他根本叫不出这个同学的名字。

“我叫叶秋彤，一叶知秋，我家有许多书，以后想看可以找我借去看，我先走了。”她缓缓地走出了教室，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林修明。叶秋彤，秋，原来这个将诗句写在他的课桌上的人就是她，己经十六岁但依然缅腆的林修明呆呆地坐在那里，他努力想记得刚才这个女同学的样子，可是头脑却一片空白。

周五的下午四点半放学后，教室里空荡荡的，同学们都回去了。时间尚早，林修明并没有着急回家，一个人沉浸在物理课的练习题册中。五点三十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向教室走来，打破了傍晚课室的死寂。

“我知道你还没走，所以就回家拿了几本书来借给你看”叶秋彤看着满脸羞红的林修明，微微一笑地说。

林修明接过了书说：“谢谢你啊，你怎么有那么多书的？”说话间，他的眼睛偷偷地瞥了一眼前这个留着短发的可爱的女同学，她看上去一米六几的身高，留着短发，灿烂的笑脸就像百合花一样纯洁。待发现叶秋彤也正在看着他时，林修明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再不敢与她正眼相对。那个年代的农村初中男女同学，座位都是分开的，平时男女同学根本不敢在公开场合说话，这就是农村思想观念落后，因循守旧的最好见证。

“我是深圳转学过来的，家就是这里本村的，离学校不远，以后中考要在户籍所在地考试，所以就提前转来了，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原来叶秋彤是发达城市转学而来的学生，关于她的落落大方，就不足为奇了。

在叶秋彤面前，林修明俨然是一个未走出过城的乡巴佬，除了成绩、作文让他感到心安，其他方面他自觉就是一个未经世面的小学生。从初二到初三，从朱自清，林徽因，到麦家，雨果等等，整整两年，叶秋彤一直保持着周五下午放学后拿来新书替换林修明己读完的书本的习惯。初中同学的感情是真挚的，纯洁无暇的。那是一种最美的际遇，会留给人们余生不断重复地想起。 

第四章

    时间很瘦，指缝太宽，很快，中考就来临了。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林修明面临着人生的第一个重大选择。当时国家经济建设如火如荼，各行各业正急需大量技术型人才的补充，所以在初中升学上实行的是中专生包分配工作的优惠政策。以林修明当时的成绩而言，完全可以选择填报本市第一高级中学的志愿。但是林修明知道，家里的光景无法支撑自己高中及大学共七年的求学需求了。老实巴交的父母亲，都己经年过五十，长期的体力劳动及贫苦生活，庄稼人苦没少受，可年年下来常常两手空空，家徒四壁。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修明觉得自己能再上中专学校去学习，还有什么话说呢？况且，中专毕业后，学校还包分配工作。否则的话，一个农民家出来的大学生，想在那样的环境下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也是一种奢望。此时，他的内心是自卑的，而贫困又使他过分地自尊，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考中专学校的志愿。

考试的前一天，下午时间己经过了六点，夕阳西下，空旷的教室里，安静得让人害怕，林修明和叶秋彤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两年来，他们从没有在一起呆过这么久，对于林修明的报考，叶秋彤心如明镜，却只字未提，在她看来，沉默是伤感的表达，默默的陪伴，也许是对伤心的人最好的安慰。而林修明却完全不知道，叶秋彤己改变了上高中的初衷，第一志愿填报了与他一样远在广州的中专学校。

“好好考试吧，我会陪你一起去”叶秋彤还是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不上高中了吗？家里同意吗？”林修明茫无头绪地问道。可是他至今仍不知道，叶秋彤的家庭条件非常优越，考上高中也没有问题，为什么偏偏要报考中专呢？此时的林修明还是一个对男女感情懵懂无知的少年。

“你真的好傻”叶秋彤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忧伤，她久久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关心了两年的男生，一脸忧伤，两眼深情。

夏日炎炎，暑气熏蒸。中升高的考试顺利地进行，万千学子，通过手中的笔刀，切割着自己人生求学路上的第一块蛋糕。中考成绩满分八百九十分，林修明以七百九十六分毫无悬念地被第一志愿录取，造化弄人，叶秋彤七百四十分被广州另一所中专学校录取。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分数己经超过当时市一中的录取分数线。遗憾就是遗憾，有些遗憾挥挥衣袖就能随风飘散，有些遗憾却值得一生去缅怀。

离开学还有三天的时间，这天晚饭时间，外面的天都黑严了。林修明全家围坐在家里那张铁脚木板面的小餐桌边，小餐桌由于使用时间太长，桌面的木板己经有多处污垢无法清洗干净，四个轻铁管制造的桌脚也己经磨得高低不平。桌上摆放着母亲炒好的黄瓜炒猪肉，清炒空心菜和一碗紫菜蛋花汤。一家五口，静静地吃着晚饭，相对无言。

“爸，还有三天我就要去学校报到了，学费能凑到吗？”林修明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满脸削瘦，头发灰白的父母，声音低沉，如鲠在喉。他实在不忍父母再为学费发愁，但是他心里很明白，只有出去读书，毕业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未来才有可能改变目前这样的家境。

离家前的两天，林修明一直在家里的小卖部里守着，他想跟一个人单独告个别，整整两天，望眼欲穿，寸步未离，却一直未等到那个跟他买白砂糖时说过一句话的高高瘦瘦的长发女孩。 

第五章

一九九八年的十月，广州天河。

学校军训己经结束了，全校新生经过这一个月的军训后，个个都晒得面目犁黑，正规的军训活动，给一批批刚入学的新生们注入了一股股阳刚。

初来乍到的林修明，显然对这个大都市充满了好奇，从农村来到国内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的广州，林修明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滋味。他现在己经从一个落后的乡村来到了一个大世界，对于一个贫困农民的儿子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啊。

每天下午放学后，只要没什么学习任务，林修明就一个人出去城里的各种地方转转，大街小巷，城里城外，角角落落。比如天河体育中心、广州火车站、天河城、广州购书中心、世贸大厦等等，反正没去过的地方都去。由于人生地不熟，他也不感到这身普通的衣服在公众场所中的寒酸，一块钱的公交车，可以走几十公里的路，他就这样自由自在地在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闲逛。在这期间，他获得了无数新奇的印象，甚至觉得弥漫在城市上空的汽车尾气闻起来都是别具一格的。当然，许许多多新的所见所识他都还不能全部理解，但是，所有的一切无疑都对他的精神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透过这个城市的镜面，他似乎更清楚地看到了他生活了十七年的村庄的落后，城市的繁华对他的心灵产生了天大的冲击。

林修明身上穿着刚买了几天的黑色牛仔裤和白色休闲T恤，脚上配着一双黑色的皮休闲鞋，这是他为了见叶秋彤特意提前买好的，今天是第一次穿，所以倍显拘谨。而叶秋彤，依旧大方、得体。她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灰色T恤搭配灰白运动球鞋，一头齐肩短发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学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坐满了周末出来改善伙食的学生，三五成群者众多，成双成对者廖廖无几。林修明和叶秋彤相对而座，虽然是一男一女的两个人，但从他们之间的客气程度而言，显然不是成双成对的那个范畴。

“吃点什么啊？你来点菜”林修明改变了过去的拘谨和沉默，也许是这个大都会终于在开始改变着他。

“吃什么都行，来这边我是地主之谊，你来点菜吧”，叶秋彤面带微笑，她一直打量着林修明：一米七五的小伙子，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深遂的双眼里写满了少年的故事。她看得出神，并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菜谱。

林修明明显感觉到叶秋彤关切的眼光，满脸通红，心跳加快，不敢再去看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看起了菜单。

最终林修明还是简单地点好了菜，一个清蒸桂花鱼，一个小炒肉再加一个青菜，一个例汤，两个人边吃边聊，从初中生活到广州学校近期的学习和生活，从家乡的风俗民情到近期广州的所见所闻，这一顿饭虽然简单，两个人却是两年来第一次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大都市真是一个改变人的地方，两个人从之前的不冷不热，一下子成了敞开心扉，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仿佛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成为了彼此生活中的那道汤。

“我在班上当选班长了，又加入了学生会，每天事情还是挺繁琐的”林修明淡淡地说着，看不出他有一丝的兴奋。

“挺好的啊，可以煅炼你的做事能力，拓展你的圈子，我也加入了学生会”，叶秋彤却感觉这是一个溶入学校的好机会。

“嗯，也没多大的意义吧，有机会，我还是想挣点钱”，林修明显然面有窘态，毕竟，在广州这样的大都市，一个月四百五十元的费用是远远不够的，他需要自立起来。

“你有什么好想法吗？慢慢来吧，学习要紧，先熟悉熟悉广州这里的环境”叶秋彤安慰着他。

“想法暂时还不成熟，不过我会先在学校里卖点小物品，学生们平时需要买点小物品，鞋子啊、袜子啊、学习用品之类的，进货地点我都看好了，在广州沙河那里有很多”林修明显然是己经做过市场调查了。

“在学校里卖东西，学校会同意吗？会不会影响学习？你是需要用钱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不要惹出什么麻烦哦”叶秋彤似乎对林修明的想法表示担忧，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眼前这个男同学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事的，我就是中午或晚上，在男生宿舍走走，没什么影响的，你放心吧”林修明非常肯定。

叶秋彤说：“只要不影响学习，不违法犯罪，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林修明笑了，他接着说：“放心吧，推销小商品而己啦，绝对是正经生意啊。”

晚上九点之后，俩个人离开了小饭馆，送完叶秋彤回到学校后，林修明感觉一身疲惫。在返回学校的公交车上，他倚窗而坐，意兴澜珊。虽然己经过了晚上九点半钟了，但车上仍然挤满了乘客，可能有些人是刚下班正赶回家，有些却是刚要赶去上班的地方。窗外，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有些人是起程，有些人是归程，林修明看着车窗外的这一片忙碌，心中茫然，他不知道，他的人生，正在赶往何处......

第六章

有人说过：“时间的步伐有三种，未来姗姗来迟，现在像箭一样飞逝，过去永远静立不动”。林修明在学校的日子过得就像箭一样地快。每天穿梭在教室、图书馆，学生会办公室及各个男生宿舍之间，他是一个学生，有时更像一个推销小商品的小贩。

这天晚上，刚下了晚自习，在八楼802新生宿舍里，林修明正拎着一个小储物袋在推销他的微型收音机。因为刚刚下了晚自习，可能有些学生还没有返回宿舍，这时，802宿舍只有一位先回到宿舍的同学。

“同学，你好，需要买收音机吗？大牌厂家，质量可靠，价格亲民”林修民侃侃而谈，俨然一个专业的推销员。

“你不是金融管理班的林修民吗？今年全校入学成绩最高那位同学，久仰久仰。我叫李小荣，工商管理班的”，李小荣伸出手来，两个人礼节性地握了握手。

“这个好卖吗？你是在哪里进的货啊”李小荣显然对推销小商品也表现得很有兴趣。

“卖得还可以，我这个月都卖了三十一部了，大家晚上睡觉前都喜欢听一下收音机再睡，中午也有一档节目现在很火啊，很多宿舍的同学们都在收听呢，叫开心快活人，娱乐和音乐结合的一个节目，直播现场是在上下九地下商城那边的，你可以买一个去听一下”林修明在介绍商品卖点的同时，显然回避了李小荣关于商品是在哪里进货的问题，虽然是上门推销的小生意，但关于商品的进货渠道，在他看来，也算是小小的商业秘密吧。

说话间，宿舍的同学们都回来了，在李小荣的怂恿下，大家都对林修明袋子里的收音机及耳机线非常感兴趣，一时间，在这间八个人的男生宿舍里，共卖出了五台收音机及三条耳机线。

第一学期的寒假很快到来了，冬天的时候，广州的天气，并没有北方那般寒冷。学校里的木棉花落了一地，这种代表着广州的市花，仿佛在宣告一段故事己然告一段落。

大部分的学生都回家去了，校园里空荡荡的，往日的喧嚣己然销声匿迹，晚上八点时分，往日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及宿舍，此时一片漆黑。只有在五楼506林修明的宿舍里，还亮着灯，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别的同学们都回家去了，李小荣和林修明两个人正抱着民谣吉他，合力演唱他们最喜欢的同桌的你。“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贝斯手张纯杰此时也沉醉在他的贝斯合音里，他一头飘逸及肩的秀发，飞快细腻的指间，挥洒着贝斯音乐的朱弦玉磬。他们三个人，相识于元旦校园晚会上，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学校傍晚的湖畔边，周末的宿舍里，到处飘荡着三个音乐爱好者的声嘶力竭。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小荣，纯杰”林修明放下吉他，他自己在心里盘算着，离过年还有19天，是不是还能干点什么？

“我打算明天下午就回家了，己经定好了回阳江的车票，很不舍得跟你们分开这么久啊，一个月没能一起弹琴唱歌了哦”张纯杰略显伤感地说。虽然不是毕业的分别，大家都是今年的新生，虽然认识时间还不长，但一起玩音乐也一个多月了，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感情升温特别快。

“我也是明天就走，明天中午吧，己经放假两天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不如早点回家吧。修明你什么时候回去？”李小荣整理了一下吉他，看着林修明。

“我还没打算，也就这一两天了吧，既然明天就要暂时地告别，今晚我们得来个一醉方休啊，你们先弹着，我下去买点啤酒来”说话间，林修明走出了宿舍，去楼下的小商店买啤酒去了。

“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干了这杯酒，忘掉那天涯孤旅的愁，一醉到天尽头”三个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弹琴唱歌，那种同学加兄弟的真挚，那种离家在外的乡愁，飘荡在深夜的校园里，伴随着香醇的酒精，一干而尽。 

第七章

冬天的广州街头，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行色匆匆的路人，行色匆匆的车水马龙。百无聊赖的林修明，漫无目的地走着。学校放假己经五天了，食堂也己经不再提供饭菜，校门口的小饭店多数都关了门，因为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了，生意萧条，只能暂停营业了。

林修明来到了广州沙河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他想看看还有什么样的商机，顺便给家里人买点小礼物回去，毕竟，他这个学期卖小商品也挣到了一点点钱，广州的小商品，相对于他的农村家乡来说，是新奇的。

在林修明平时总是来进货的几个小店里，林修明跟店主们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通，他实在想不起要买点什么东西回去，姐姐在深圳帮人看店做生意，弟弟也在深圳打工，这些小商品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新奇的。倒是父母亲，没有走出来过，但是他们应该需要更实用的东西。父亲和母亲的那两双鞋该换了，从他记事前，那两双鞋就一直存在，而且是逢年过节，或者是走亲戚的时候，他们才会穿上，平日里都是穿着拖鞋。

最终，林修明给父亲买了一双当时最流行的“健康”牌黑色皮鞋，给母亲买了一双黑色的平底休闲皮鞋，两双鞋一共花了六百三十五元，对当时的他而言，也算是天价了，毕竟，姐姐打工一个月才五百元的工资。

这一天是春节，中国人向来有春节团圆的传统。林修明的姐姐和弟弟也都回家过年来了。下午四点开始，村庄里面便开始热闹起来了，街上人流如潮，各家各户都挑着祭祀祖宗的供品，到自己的姓氏的祠堂去拜祭祖宗。这正是中国人骨子里的孝道主义，正所谓：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周。特别是潮汕地区，逢年过节，关于敬天、敬地、敬神、敬祖宗的祭祀活动比较多，从另一个侧面来说，这样的活动一旦太多了，也正是地区精神文明还需进一步开化的证明。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各家各户都围坐在一起吃起团年饭，此时街上就显得格外冷清了。农民家的过年，显然也比平时丰富了许多，饭桌上增加了一些祭祀的供品，有鸭，有鱼，还有一些马铃薯或者芋头做成的扒丝甜品。此时，林修明一家正围坐在饭桌前，妈妈和姐姐煮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爸爸拿出了他平时经常小酌的土炮米酒，一家人其乐融融。

春节期间，林修明联系到了叶秋彤，此时叶秋彤一家正在深圳，并没有回到乡下过年。

“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林修明心有羞愧，声音极其低沉。

“怎么了，修明，有事就说，跟我不需要客气”叶秋彤回答得非常简单，干脆。

“我的学费还差一千元，另外新年刚开始，学生返校需要很多生活用品，我有一个销售计划，需要点本钱，卖完了就可以还给你”林修明一改刚才的扭扭捏捏，干脆和盘托出。

“要五千元，在校门口租点小门面，进点货，我过年前己经看好地方和进货渠道了，反正很快就能还给你的，我保证”林修明说得斩钉截铁，他应该早就成竹在胸了。但是在一九九九年，五千元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还真的不是一个小数字。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向叶秋彤开了口，因为除了她，林修明实在想不起身边有哪个亲戚或者朋友能一下子帮上这么大的忙。

“好啊你，一下子就要借那么多钱，不过没问题，我支持你的想法，看来金融管理没有白学，都学会做生意了啊。叶秋彤对林修明的想法还是给予了肯定。

“见笑了见笑了，生活所迫啊，不过学校确实有这样的市场，也是我的一种课外实践嘛”林修明解释道。

“我刚刚考虑了一下，要不然算我一份吧，我出钱，你全权管理，利润嘛，三七分成，我三分就好了，万一赔本了，就算我的，与你无关，如何啊？林老板”叶秋彤调侃着他，不过听上去倒是挺合理的。叶秋彤不愧是商人家庭出身，长期的商业氛围熏陶也使她具备了一定的商业眼光，三言两语，自己便成为了林修明的项目投资人。

“老什么板啊，你现在是我的债权人，我一下子便成为你的打工仔了。不过既然你信得过我，我也乐意接受你的提议，就这样说定了，咱们开学后再详谈，不过你得先把钱给我，我这两天就要上去广州做一些准备工作”。林修明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这样的转变，不过，这也许是一个双赢的结果，而且叶秋彤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并不介意这样的合作。

“可是你的学习怎么办啊？我可不准你为了这点小事耽误了学习哦，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叶秋彤警告的口气很严厉。

“你放心吧，正常营业时，我会另外雇一个人去看店的，保证不影响我的学习成绩，叶老板”林修明信誓旦旦地说。

春节刚过几天，乡村里还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节日气氛里，林修明却提前返回学校了。此时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必须先回到学校去准备他开店的一系列准备工作了。

第八章

一九九九年，正月初六的广州街头，阳光明媚，熙熙攘攘的人群依然行色匆匆。这里显然没有乡下过年的热闹，在这些大都市中，有四到五成人是外来人口，此时外来人口多数仍未返城，所以街上各行各业也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学校门口左右的那两排小商铺此时仍未开门营业，左边最后一间商铺此时却开着门，店内空无一物，业主与林修明正在里面谈话。这是一间不足九个多平方的小店铺，由于地处最后一间，离学校门口比较远，所以平时生意惨淡，无法经营，去年底就己经退租了。店的业主是本地人，一米七左右的身高，留着平头，看上去憨厚、友善的中年男人李叔。他平时在单位里上班，小店只是他用于出租的一个小物业。

“李叔，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来自汕头农村的，条件一般，也没做过生意，就想借此增加一点收入，挣点生活费，你看，各方面还请你多关照一下”林修明诚恳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希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特别的优惠。

“说实话，我这间店铺离校门口比较远，不太适应人们购物的习惯，生意一直比前面那些店铺要差，当然了，租金相对也比他们便宜一些，你自己要有心里准备啊，小林”李叔的话，还是非常客观的，他并没有为了着急把店面租出去而去欺骗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

“李叔你说得对，这些店铺的消费群体也比较单一，就是针对这个学校的学生，每年寒暑假就有近三个月做不了生意，这左右两排商铺，每排有16间店铺，咱们这店就排在第16，位置上确实是没有优势。去年那个人的生意，确实也很差。你看这样行吗？我租你今年全年的，寒暑假也照算，每个月租金能否再便宜一点？林修明显然对这家店也观察了很久，一切了如指掌。

“之前租的也是一年，每个月一千五百元，但寒暑假租金减半，你诚心想租，就按照全年统一租金，一个月一千三百元吧”中年李叔看似随口说出来，实际上他并没有下调一分钱的租金。

林修明在脑海里快速地盘算起来，九个月的一千五加上三个月的七百五十，总额是一万五千七百五十元，如果平均到十二个月，那每个月可不就是一千三百一十二嘛，李叔可一点都不亏。他没有开口说话，在小店的门口，看着其他那些店门紧闭的店铺，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才能让李叔再做一些让步呢？

“李叔，你看前面也有一家贴了出租的，生意难做啊。学生嘛，平时也就买点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前面不到一公里，还有一个大的超市，现在进学校宿舍推销的也多。我算了一下啊，学校总共不到三千个学生，就算有两千个学生是固定的客户，这里有三十二间店铺，假设这两千个学生的消费平均分配给这些店铺，每间店铺可以分到六十二个人，按照一千三百元的租金及小商品百分之十的利润计算，六十二个人每个月的学习和生活用品必须消费到二百一十元，这可能吗？我一个月生活费才不到五百元，这也是这里大多数的学生的现状，这笔帐算不过来啊。况且，我忙了一个月，总得让我赚点饭钱嘛，李叔。林修明在刚才的沉思中己经迅速地算好了这笔帐，他是金融管理班的学生，这点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普通的农村少年，李叔也陷入了沉思。他在单位里的工资，一个月也就二千元多一点点，这个农村来的小少年，却敢要花一千多元租他的店面，除了担心他会亏本退租之外，李叔不禁心生怜爱。

“谢谢您，李叔，认识您是我的荣幸，我会感恩于心，以后有机会，我去登门拜访您”林修明没想到李叔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这对于目前囊中羞涩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了。他欣喜若狂，同时眼中满含热泪。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遇上贵人吧。

店铺租下来了，林修明在二手家具市场买了一张小的办公桌做为收银台，买了一把椅子，毕竟看店的人不可能一天到晚地站着。将店铺清洗一通之后，就开始奔波于沙河批发市场，在一个个生活用品及学习用品批发的店铺里，一次次地比价，砍价。那个满头大汗、扛着大包小包穿街过巷的瘦小少年，他的肩上，扛的是他自立、自强的不屈，是他憧憬的美好明天。

第九章

农历正月初八，广州大多数的单位己经开始上班了，学校的开学时间定在正月十三。城市里越来越热闹了，回乡过春节的人己陆续返城，林修亮也来到了广州，这是林修明计划中的一部分，店铺在刚开学阶段主要销售学生的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因为刚刚开学时，学生们最需要购买的主要商品就是这两种，比如：毛巾、牙刷、牙膏、洗发水、文具等等。虽然这个学期没有新生，但这些易损易耗品，肯定需要进一步补充。林修明的商业思路非常简单，根据不同时间的学生需要，卖不同时期的商品。他心里有一个主营的业务就是刚刚开始流行的微型音乐播放设备—MP3，这个时候MP3的零售价格一般在400元至800元之间，对于大部分的学生来说，还属于一种奢侈品。由于他暂时没有更多的资金，也无法确定学生们的消费水平，就只能先在店门口摆上了一条旧货市场淘来的一米长的玻璃条柜，柜里面摆放了三台联想牌MP3，多余的空间则用一些小型的摆件衬托着，这也算是一种投石问路的市场调查吧。

林修明自己肯定没有办法长期看店，他还是一个学生，更多的时间需要上课。所以春节期间己经跟十六岁但己掇学外出打工的弟弟约好了让他来广州帮忙看店的约定。一家人，两兄弟，自然也就没有提到看店的工资。

刚来广州的林修亮倒是没有对广州的繁华表现出特别的惊讶，他之前在深圳打工，深圳跟广州之间，其实并没有哪一个更繁华的对比，虽然广州是广东的省会，但深圳是特区，都是走在时代前沿的地上天宫。十六岁的林修亮，初中还没毕业，高高瘦瘦，虽有剑眉星目，但也稚气未脱，看着九平方的小商铺里塞满的各种小商品，一脸的迷茫。

“我还要去旧货市场买一个长桌子来当摆货台，到时每天把一些东西摆到门口货台上，这样既方便人家选购，也可以多占一点地方摆货，MP3比较贵，就不能放到外面去，到时条柜就放在店里，这些商品的价格你先记一下”林修明在店里，一件一件地叮嘱着林修亮。

“哥，这些东西要不要贴一下价格？我看自选商场里的东西都有标价，这样也方便”林修亮试图用自己的所见给哥哥做个建议。

“现在不贴，贴了别的店就知道我们卖的价格，这边的小店卖的东西很多都是一样的，我们要先把顾客引流过来，所以我们要做最低价，刚开始不一定要挣钱，要先挣口碑。你好好记下这些价格，只能往低了卖，千万不要卖高了。”林修明有自己的一套经商理念，这是他在上个学期推销小商品的过程中总结的经验。

正月十二日，学生们陆续回到了学校，安静的校园里又恢复了往日的人欢马叫。张纯杰和李小荣一回到学校便迫不及待地到处寻找林修明，他们三个人己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此时的张纯杰和李小荣急切想过一把弹琴唱歌的老瘾。可是翻遍了整个校园，都没有见到林修明的人影。

中午时分，在林修明的宿舍里，舍友张进强正在整理着床铺。张纯杰和李小荣又一次背着吉他和贝斯来到了506宿舍。

“进强，修明还没回来了吗？他的床都铺好了，应该是回来学校报到了吧”李小荣看着林修明整整齐齐的床铺，从早至今却在全校范围找不到他的人，不禁焦急万分地问道。

“他刚刚回来了一下又出去了，对了，他说在校门口那里帮他弟弟开了一家小商店，我正想去看看，顺便买点适用的东西呢，他现在应该在那里，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舍友张进强也是老熟人了，显然他对小店也充满了好奇。

“开店？开什么店？几天不见，这小子居然做起生意来了？”李小荣和张纯杰面面相觑，满脸惊讶。

在校门口的小店里，三个人终于找到了林修明的店铺。此时店里店外挤满了正在挑选小商品的学生，林修明兄弟俩人正在应接不暇地忙着讨价还价、打包商品、收钱找钱。

“生意不错嘛，林老板”张纯杰一边调侃着他，一边到处打量着小店的各个角落。这个小小的店铺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店门口的货架上也都摆满了，有水桶、水壶、床上用品等等......

“嗨，纯杰，小荣，进强，都回来了？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小弟刚开的店，这个是我弟弟林修亮，以后请多关照啊”林修明并没有说这店是自己所开，只是给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弟弟，于情于理，这可能是比较恰当的一种方式吧。

“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林修亮挨个地叫了一声哥便去忙了，刚开学，过来买东西的学生特别多，其他店铺的情形也都一样，门庭若市，整条街上的商铺都被顾客们围得水泄不通。

连续一个星期，林修明下课后都来到自家的小店帮忙，李小荣等人有空也都会过来帮忙照看。由于店里的商品价格定价是这条街上所有商店里最低的，林修明在学校里又是班长，又是学生会的成员，平日里互相认识的人多，人缘不错，有一定的群众基础，所以店里的生意就显得供不应求，格外火爆。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林修明就己经跑了三趟批发市场，雇佣载货的小货车从批发市场往小店里拉了一趟又一趟。

友谊，是一缕阳光，温暖着人心。这一周的火爆生意和焦头烂额，确实大大超出林修明的意料，在最忙的这段时间里，李小荣和张纯杰每天都抽出很多时间过来帮忙，大大地缓解了店里人手不足导致的应接不暇。林修明看在眼里，感恩于心，假如人生能够留下可以延续的记忆，他一定选择感激。

第十章

第二学期开始，林修明的课程也由基础学科转入了专业课程学习，主要课程有：金融法、政治经济学、西方经济学、会计学、证券投资学五门学科。金融学是枯燥的学科，需要理解、记忆、背诵的知识点特别多。而且，金融行业无论是前台的销售岗位还是中后台的文职岗位，无一不要求从业者具备较高的沟通能力。林修明从小学习成绩优异得益于他超强的记忆能力，在校期间的商品推销及小店经营经历，煅炼和提高了他良好的沟通能力。所以，金融类的专业学习，对他而言就是既感兴趣又安安合适的事情了。

老师在每一个人的学生时代中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所谓师如明灯，林修明的证券投资学的余天华老师，就在这时来到了他的课堂上，并影响了他的往后余生。余老师是一个四十出头的高大男士，一米八的大个头行走间倍显健壮，身上笔挺的灰色西装却让他不失温文尔雅、令人侧目。他的肤色白皙，双眼如电，冷峻中透着一股坚毅的气质。

证券投资学是研究证券投资运行及其规律和对经济影响的学科，枯燥的产定价模型和套利定价理论，股票和债券的基本理论和市场机制等等，在余老师讲来却是那样的深入浅出、妙趣横生。每逢上余老师的课时，林修明都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慢慢地，这个来自农村的男生对证券投资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致，他开始关注起股市来了。

这天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下课铃响起，余老师像往常一样收拾教材走出了公共课室，林修明迅速地跟着他，他有很多问题想向余老师请教。

“余老师，请留步”在教室走廊的尽头，林修明终于追上了余老师。

“怎么了？有事吗？同学”转过身来的余老师怔怔地看着林修明。

“老师您好，我是林修明，刚刚上您课的学生，我很喜欢您的讲课风格，也喜欢这一门课，心里有许多问题，怎么说呢。”林修明心里好像装着许多的问题，一时却不知从何谈起，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脑袋，似乎想把脑海里的问题全部抓醒。

“不急，走走吧，边走边聊，反正没有课了”余老师的和蔼可亲，安抚着他的紧张无绪，对于一个想跟自己请教问题的学生，他一向是比较欢迎的。

“老师您你这个证券投资的课程己经上了近一半了，证券投资是不是可以简单地理解成股票和债券投资？”林修明慢慢地调整了紧张和混乱的思绪。

“投资是特定经济主体为了在未来可预见的时间内获得收益或是资金增值，在一定时期内向一定领域的标的物投放足够数额的资金或实物等价物的经济行为。所以，投资的形式就分为很多种。证券投资是其中的一种方式。证券投资是投资者买卖股票、债券、基金券等有价证券的行为，并不单单只有股票和债券”。余老师娓娓道来，心平气和。

“嗯，是的，这个概念是这样的。您是教证券投资的，请问您自己有投资股票吗？我近期一直有关注财经信息，好像近期的股市表现不错，很多专家说牛市来了哦”林修明这一点点的小心思终于憋不住说出来了。

“哈哈，国内股市自一九九六年三月份涨起来后，目前一直在横盘整理，横盘时间己经一年多了，向上或者向下，横盘整理后市场必然会选择一个方向，但是拐点在哪里，是上涨还是下跌？这里面影响的因素太多了，我不知道你对股市了解多少，所以不怎道从哪里开始跟你讲起。”余老师说起股票来滔滔不绝，他又反问林修明：“你有什么看法呢”？

“老师，我自己一点不成熟的看法，请您给指正一下。您看，国内股市一九九零年才创立，九零年至九二年，一直处于上涨状态，九六年至九七年中，又从五百点附近走出一波牛市到一千五百点。九七年中期以来，一直在横盘整理。九年时间以来，股市实际上总体处在一个缓步上行的轨道中，这是得益于中国改革开放政策的红利。未来，只要改革开放政策不变，中国经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GDP将会继续保持高速的增长，上市的企业会越来越多，股市的市值会越来越大，所以，上海跟深圳的股票指数也会越来越高”。林修明虽然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自己的见解，但是内心却是忐忑不安的，在高人面前搬门弄斧，一不留意，可能会成为笑柄。

“你很有思想，有一定的见地，但是股市运行有时候并不完全反映经济走势，影响股市上涨或下跌的因素很多，包括国内外政治、包括全球竞争、包括大范围的疾病等等。我到了，改日有空到我宿舍喝茶再讨论吧，我要出去一趟，我不建议你马上进入股市，股市的机会是无穷的，但起码你还得再看看”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余老师的宿舍门前，余老师下了逐客令。

“好的，老师，改日一定登门请教，我目前没有入市，只是空谈而已，请您放心，谢谢您，再见”林修明道别了余老师，大步流星朝着校门口走去，他穿过校园南边的长廊，穿过绿草如茵的足球场，穿过熙熙攘攘的刚刚下课的人群，穿过浩瀚的知识海洋，这是他人生的一个火山活跃期，熔岩奔突，炽流横溢。

第十一章

时间一直流，一直流，并没有停下来等待谁的觉悟，转眼间就到了六月份了。炎炎夏日，学校里的树木被太阳晒得低下了头，仿佛一群挨了批评的学生，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安静的湖面上，告别了苞蕾的荷花，绽放着清丽的笑靥。

周五的黄昏，夕阳西下、彩霞满天。林修明和叶秋彤漫步在学校的西子湖边，呼吸着湖水的气息，青春的灵性在他们的心里纷飞。柔光、静水、风荷，在一脉深情的无语中如痴如醉。

“秋彤，小店这三个月挣钱了，除了成本，净利润有一万二千多呢，就是还没算我弟弟的工资，你看你是不是先拿一点钱去用啊”林修明的话，像一块小石头落入平静的西子话，打破了那份浪漫的安宁。

“去去去，我来找你，不是要找你分钱的，小店生意这么好，应该追加投资才对，这么快就想到分钱，你就这点格局啊”叶秋彤显然不赞同这个提议。

“生意还可以，我在想啊，这种生意太累了，整天跑批发市场，商品的单利太少了，我定的是低价竞争的策略，完全是靠走量挣一点辛苦钱，意义不大，要变通一下”林修明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若有所思。

“林老板又有什么规划啊，愿闻其详”叶秋彤拉起林修明的手，表示对他的充分信任和期待。

从初中二年级至今，俩个人相识己经三年了，这一次叶秋彤主动牵起了林修明的手，可以算是这三年来最亲密的举动了。面对她的款款深情，林修明一时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他心跳加速，面红耳赤，那只手却一直紧紧地握着叶秋彤的手，很久很久，才渐渐地平息下来。

“现在最新的电子产品是MP3微型播放器，我店里刚开业就己经在卖了，销量不怎么样，不过我那是投石问路，就拿了几台机子，并没有专业在做这一块。其他那三十一间店都没人敢卖，因为一个需要六七百元，成本高昂，一旦库存积压，那资金就不好周转”林修明在湖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开始讲述他的下一个构思。

“既然是不好卖，你为什么看好呢？你的理由是什么？”叶秋彤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她想听一下林修明的下一步规划。

“首先，消费是需要被引导的。目前，DVD播放器被大众普遍使用，但是体积较大，不方便随身携带。播放的时候还需要内置碟片，不够新潮。MP3这个电子产品则不同了，目前刚刚推出市场，小巧玲珑，方便携带，而且可以通过网络随意下载歌曲，容量巨大，一部几厘米的MP3，内存达到1G，可以存储一两百首歌曲。另外，MP3是另一种形式的音乐模式，音效比DVD要好听很多，我相信MP3一经市场引导，很快就会流行起来，取代DVD，等会到店里拿一个，你试用过就知道了。”林修明缓缓道来，他对这个产品有足够的信心。

“我在学校里是有见过那么一两个，可是MP3价格比DVD高了许多，学生的消费水平有限，销量可能不会很大”叶秋彤对此表示担忧。

“我做过粗略的调查，学校有近三千名学生，其中能够消费得起的大约有八百人，按照七百元每部的价格推算，这就是一笔五十六万元的生意，MP3的销售利润按照23%计算，整一笔生意的利润是十三万元左右。当然，这笔生意不是在一个短期的时间内完成的。但是，如果我三四个月之内把这笔生意做下来了，店铺这几个月的盈利情况就会非常乐观。况且，MP3的价格一定也会逐步下调，电子产品这东西，一旦全面流行起来，产品竞争就会加剧，价格战就会打起来，到时候，价格下调了，目标客户就会从八百人慢慢地增加到一千，甚至两千人，那么这笔生意的总的营业额也会逐步提高了”林修明显然是做过深入的调查和分析了，对产品的当下和未来的发展形势洞若观火。

“你的逻辑暂时没有问题，一旦流行现来，那边还有三十一间店，别的店会来抄你的作业，也会开始销售MP3，到那时市场空间也会相对的压缩了。不过，商场如战场，快鱼吃慢鱼，你第一个做起来，以后跟同行竞争时，成本和服务方面会更加有优势”叶秋彤顺着林修明的思路，做了进一步的展开和深化。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小店是等客上门的营业模式，就是所谓的坐商。目标客户就是学校里的学生，并没有更多的外来客户，所以市场就是这么小。等到别人都开始效仿的时候，MP3的价格己经下来了，当然，利润比率也下来了，到时候竞争加大，并驱争先，那就只能是优胜劣汰或重新选择经营品种了。”林修明思路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好啊，具体的事项你来操作吧，需要我增加投资吗？这个产品的进货成本比较高，需要的资金比较多的，进货渠道都找好了吗？”叶秋彤心里己经接受了林修明的想法。

“做这个产品，对店铺的风格有一点讲究，不能是乱糟糟的那种百货店的风格，所以我考虑店内的货品清仓后，对店面进行适当装修，以科技元素和简约风格为主。购置三条新的玻璃条柜，最主要是要买一台电脑和音箱，能够上网下载歌曲，做MP3的歌曲下载收费服务。目前店里的货物有一万元左右，之前盈利一万二，总共也就两万二千元的资产了，装修需要五千元、购买一台二手电脑和音箱需要三千元、玻璃条柜要四千元，就还剩下一万元吧。MP3的拿货价是四百元到五百元之间，算起来还可以拿到二十台机子。”林修明显然己经将一切都计划妥当了。

“店虽不大，三条玻璃条柜，就放二十台MP3，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商业气氛不好，什么叫琳琅满目？这种零售的生意就需要营造商品琳琅满目的感觉，上四十台吧，我再投资一万元”叶秋彤不愧是商人的女儿，商业构思比较专业。对于林修明创业的想法和资金需求，她一直是关注和支持的。

晚上七点时分，天慢慢地黑透了，西子湖边昏黄的路灯下，林修明的思路还一直沉浸在MP3的市场销售问题里。

“我饿了，林老板，请客吃饭吧”叶秋彤的肚子早己经咕咕咕地抗议多时了。

“哦，对对对，吃饭，不好意思，你看我都忘记了”林修明的思绪也被他的辘辘饥肠召唤回了现实。

俩个人在学校对面的小饭馆里找到了位置，叶秋彤点了两份简便的煲仔饭套餐，她己经习惯了吃饭的时候给林修明安排好餐食，习惯了他的腼腆，习惯了他将她送至学校后自己再坐车返校的那些点点滴滴......

第十二章

一九九九年七月，九七届入学的学生迎来了他们的毕业季。

在最后的几天里，所有的毕业班都处在一片混乱之中。大家都在互赠礼物，集体合影留念。这样的时刻，同学们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刚进校时盼着毕业的这一天，到了毕业的时候却又依依不舍。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少年时代结束了，明天，他们即将走向社会。更要命的是，毕业包分配工作的政策在今年取消了，学生们需要自谋职业了。

有些学生们己经找到了工作，就等着毕业后直接去单位报到，此时当然正欢欣鼓舞，有些学生工作还没有着落，毕业等于失业，心情自然十分低落，垂头丧气。看着师兄师姐们的毕业百态，林修明心情十分沉重，他一一去看望了平日里互有往来的几个师兄师姐，分别的悲伤和惆怅，笼罩在每一个毕业生的宿舍里。

“师兄，恭喜你，毕业了，光明前程开始了。”林修明对着同样来自汕头的周德民，尽量克制着内心的惆怅。

“修明来了，我这会正好没什么事，一起来喝杯茶”周德民说着便拿出了潮汕工夫茶具。他们都是潮汕人，朋友上门，少不了来上一泡潮汕工夫茶。正所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一杯茶，品人生沉浮，平常心，造万年世界。

“师兄，毕业后怎么打算呢？工作落实了吗？”林修明一边品着茶，一边跟周德民打听他的毕业去向。

“还没有确定要在广州或者回去汕头，汕头那边倒是有一家证券公司愿意录用我，我是金融管理专业的嘛，相对还是对口，广州这边暂时还没有去找工作。”周德民冲着茶，若有所思。

面对眼前的师兄，看着滚烫的开水在茶壶里升腾起的白雾，林修明默不作声。喝茶应该是一种境界，手捧香茗，放下自我，全身心贯注在茶上，不在意茶的甘苦，冷眼看红尘，借茶度春秋。

“什么事，师兄请讲。”

“你知道，我是咱们同乡会的会长，现在我毕业了，两个理事的人也是今年毕业，以后同乡会的事，还得劳烦你，我们几个人商量过了，想让你来担任这个会长，你意下如何？”周德民期待地看着林修明。

“师兄，咱们同乡会每年都在接待新生和协调同乡与外乡人员关系中做了大量的工作，小弟我德薄学浅，恐难胜任吧？”林修民微笑着说。

“你学习成绩好，金融专业学生，还没毕业就在校外有自己的店铺了，说明工作能力肯定也好，能胜任这个会长的工作，我们几个人一致看好你，你就不要推辞了。”周德民说得非常诚恳。

“既然师兄你们这么说，我就试试吧，感谢你们看得起小弟我啊。”

看到林修明答应了这件事，周德民兴奋地说：“什么谢不谢的，不要客气，晚上我这个老会长组织了一个小饭局，送别同乡毕业生的，各年级同乡都邀请了一些，你也过来，到时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就算正式交接了”

“好吧，晚上几点啊？在哪里？”林修明问道。

“学校门口往右走五百米，东莞庄的那家又德米餐厅，六点到位吧”

“好的，那我先走了，去拜访一下其他几位毕业班的师兄师姐，咱们晚上见。”

“好的，你慢走，晚上见。”

下午五点钟，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学校的篮球场上，今天是周末，学校篮球队正在跟隔壁的农工商学校的校队进行一场联谊赛。林修明把该走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拜别了八位师兄和五位师姐，说了很多道别和珍重的肺腑之言，这些师兄师姐们平日里对他非常的关爱，临别之际，林修明回忆起昔日里他们的那些温暖的身影，不觉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六点二十分，又德米餐厅的大堂里客似云来，座无虚席。这家餐厅座落在天河东的东莞庄街道，虽然不是一家称得上星级的用餐场所，但是餐厅内装饰优雅、舒适，温馨如家。林修明四下张望，从客人的年龄和神情来看，今天到这里聚餐的，大部分是毕业班的学生。有一些是认识的同校学生，有一些可能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在大堂的东北角，有两张十位的餐桌，正是周德民定下的台，这时候，应邀的人己经全部落座，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

开席了，周德民首先发言：“感谢大家来参加今晚的聚餐，明天开始，我们这些毕业班的就要各奔东西了，四年的陪伴，是一段美好的光阴，我会铭记在心，祝大家都开心，快乐。今天喝点啤酒吧，请大家共同举杯，祝愿明天会更好。”

紧接着，其他毕业班的师兄师姐们也一一地说了一些临别的赠言。毕业了，剪不断的四年同窗雨，挡不住的同舟共济风，说好不哭的散伙饭，那一夜，大家都哭成了泪人。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终爱哭的你......

第十三章

考试结束，暑假来临。林修明小店的货物也基本清仓了，正好可以利用暑假这个空档，对小店重新进行装修，以迎接下一学期的MP3专卖。林修亮帮忙清洗了店铺之后就回家休假，剩下的工作，就由林修明亲自主抓了。

空荡荡的店铺里，林修明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好的装修方案来，他不知该如何装修，才符合MP3专卖店的风格。突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了北京路的那些高档商品专卖店，对，应该去那里看看，参考一下别人的成功案例。

晚上七点钟，林修明一个人漫步在北京路步行街上，这里商铺林立，灯火辉煌。购物逛街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北京路不愧是广州高档商品销售的商业街，这里汇聚着流行时尚，演绎着都市精彩魅力。

这家店铺的装修真的不错啊，科技感强，店内宽敞通透，简约协调，让人豁然开朗。四方加圆形的摆货方式，正体现了有规矩成方圆的理念。林修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继续往前走着，又看了三家卖电子产品的店铺，心里己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构思。

除了店铺装修之外，这个暑假，他还要解决一下林修亮的住宿问题。上个学期，由于生意刚刚起步，为了节约成本，兄弟俩一直住在林修明的学校宿舍里，晚上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毕竟是学生宿舍，本来己经住了八个人，平日里多有不便，趁着现在小店也挣了一点钱，还是尽快解决租房问题吧。

“你好，小林，是我啊，你有什么事吗？”

“李叔啊，我想请你帮个忙，看看你那大院里有没有一些单身宿舍出租，我想租房子”

“哦，是你自己要住的吗？”

“算是吧，主要是我弟弟住，就是我店里帮忙的那个人，你认识的，最好是便宜点的，小一点倒无所谓。”林修明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他对这附近租房子的情况真的是一无所知，同学们基本都住宿舍，租房的事谁也不清楚。

“还没回家，我在忙着店铺装修呢，就是简单的轻装修，不会破坏任何结构的，李叔你放心啊。”林修明应道。

“做生意挣点钱不容易，如果没必要的话，就不要花那个钱了，装修挺浪费钱的。改天有空过来家里聊聊啊，你嫂子前几天还说你好久没上来家里聊天了，小林。”

“我知道了，李叔，忙完这阵子就去拜访你和嫂子。李叔，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谢谢你，不打扰你了，再见啊。”

“好的，不客气，明天我问了就打给你，再见”

经过了十天的重新装修，小店焕然一新了。店铺三米长的门楣上，一块三米长半米宽的蓝色背景广告板上，多芬音乐店四个白色舒体的立体字映入人们的眼帘。店内地板贴上了米黄色的地砖，墙面及天花板粉刷一新，墙上挂上了一些吉他和马头琴的小型饰品和一些音乐家的小壁画。木格栏做的天花吊顶中间安装着一盏直径三十二厘米的圆形吸顶照明灯，吊顶四个角上里装上橙、黄、蓝、绿四种灯光的孔灯。三条崭新的玻璃条柜靠墙摆放着，每个条柜前放着一把欧式简约靠背休闲凳。

万事俱备，就等着半个月后的开学了。这天中午，石牌的广州电脑城二楼联想电脑的商铺里，林修明正在跟老板庄鹏飞商谈着MP3的进货事宜。庄鹏飞年方三十，南方人仕，斯斯文文的脸上常常挂着职业的微笑。

“庄老板，你的MP3除了联想的，还有没有一些其他的品牌啊，单单一个产品，我怕到时往店里一摆，显得款式太单调了？林修明问道。

“联想的MP3现在也有七个款式了，我这里还有爱国者，也是国产品牌，价格比较适合你们学生消费。另外还有索尼的产品，这是进口产品，音质非常纯，是属于发烧友级别了，当然价格要贵一些。到时候你都配置一些吧。”庄鹏飞说着便拿出了一些样机出来，给林修明试听。

林修明试听了几台机子后，更加肯定了MP3这种随身听产品会在校园里流行起来的想法。那空灵的音乐，在他脑海里凫凫不绝，那种扣人心弦的正声雅音感动了他的少年梦。

但是这种生意成本太大，他需要寻找一种能降低资金需求的合作方式。林修明摘下了耳机，对庄鹏飞说：“庄老板，我是学生创业，本钱不多，这种产品进货又比较烧钱，我有点承受不起啊。你看，我店面就在学校门口，我己经在那里做了一个学期的生意了，之前做的是生活用品及学习用品，我刚刚重新装修了一下音乐的风格，下个学期开始，我会专业做MP3这一个产品。”

“嗯，好啊，你是学生创业，我们有幸合作，我一定给你最大的优惠。”庄鹏飞脸带微笑地说。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能不能接受。”林修明试探着说着。

“你说说看”

“我把身份证押在你这里，同时给你一万元的押金，到时我开业时先拿两万元的货，每半个月过来结算一次，有一些不好卖的款式也拿过来跟你换款，价差另算，你意下如何？”林修明的算盘似乎打得不错。

“老弟啊，换款式这个倒是可以给你方便，货款方面，我也需要大量的资金周转啊，实在是有难处。”庄鹏飞面有难色地说。

“飞哥，帮帮忙吧，我以后就长期在你一家进货了，你看，我也有给了押金，就是多拿了一万元的货，一万元，对你这么大的老板不算什么，对我这学生小老弟可真的很有压力，而且我在学校，跑不了，你随时可以找到我的。”

“好吧，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的我，好人做到底，我就帮你这个忙吧。”庄鹏飞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第十四章

九月，虽己入秋，广州透蓝的天空中，依然悬挂着火球似的太阳，光线灼人。新的学期又开始了，各地的学生从四面八方接踵而至，宁静的校园里又变得人流如潮。

校外的那两排小店，此时又被购买生活用品的新生及老生围得水泄不通，剥离了普通商品销售的多芬音乐店则是另一番景象。

中午时分，多芬音乐店门口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观看表演的学生。吉他手林修明，贝斯手张纯杰，架子鼓李小荣，主唱肖婷，此时正在音乐店门口激情澎湃地演奏着香港Beyond乐队的海阔天空。电吉他倾泻着失真的华彩和弦，清脆薄亮。四弦贝斯伴奏在低音区里深情地徜徉，架子鼓急促的鼓点如万马奔腾一般。“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肖婷低沉嘶哑的歌声，撼动汹涌的人潮。

这是一场提前准备好的开业音乐秀，张纯杰请来了校内红蜻蜓乐队的主唱肖婷前来助演。连续两天的中午和晚上，多芬音乐店门口都活跃着这支临时组建的乐队的身影，他们配合默契，娴熟动情地演绎着青春岁月里的每一首摇滚，迎来了观众们一次次如雷的掌声。多芬音乐店，成功地吸引了全校学生们好奇的眼球，引领了MP3音乐播放器消费的热潮。

“就来学校对面这家香园吧，我己经叫他们了，你们过来吧”林修明叫上了弟弟林修亮，两个人朝香园大排档走去。

深秋，夜凉如水，昨天还弥漫着生命活力的路边的青葱绿叶，蓦然变得煞黄煞黄的。香园大排档里，门可罗雀。林修明一行五人在相对避风的角落里落座，花开花落，他们几个人因为音乐认识己经一年多了，彼此间无话不谈、情同手足。

“想吃点什么随便点，今晚我做东，大家都别跟我抢啊。”林修明拿来两本菜谱，一本递给了李小荣，一本递给了肖婷，另外招呼服务员先上来一打啤酒。

“林老板挣钱了，不宰白不宰啊，小荣，肖婷，千万不要客气啊。”张纯杰哈哈大笑。

“修明，这星期没去找你女朋友啊？什么时候带来让我们开开眼啊？”肖婷没有点菜，倒是对这个问题有点兴趣。

“林修明，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行啊，你小子藏得够深啊，连我都不知道。”李小荣惊讶地放下菜单，他显然对这个问题更加关注。

三个人轮番轰炸，揪着林修明女朋友这个问题，不依不饶，林修明面红耳赤，百口难辩。

“没有这回事啦，就是我一个初中女同学，一起来广州读书，周末的时候有时我们会见个面，至今也是好同学啊，没有其他的事情的，喝酒喝酒。”林修明端起一杯啤酒，迅速转移了话题。

李纯杰却不理会他的酒，他说：“仅仅是女同学吗？是吗？肖婷你是怎么发现的？你看见过吗？给我们讲讲。”

肖婷清了清嗓子，故做神秘地说：“你们果真想知道？那你们俩得先喝一杯。”

“喝就喝，谁怕谁啊，来，小荣，我俩干一杯。”张纯杰拿起了桌上的啤酒，跟着李小荣两个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说吧，肖同学”，俩个人放下了杯子，不约而同地看着肖婷。

“还没有点菜啊，各位大哥，肖姐。”林修亮插话了。

“修亮你随便点几个来就好，我们这会正忙着呢。”李小荣把菜单递给了林修亮。

“那一夜，风高夜黑，在西子湖边，一对恋人相互依偎。”肖婷继续故弄玄虚，她高高的个子，白哲的脸上，长着精致的五官，那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在晚风中格外飘逸动人。

“然后呢？”张纯杰继续追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都说了夜黑风高，哪里看得清楚嘛？喝酒吧”肖婷哈哈大笑。

“上菜上菜，今晚的主题是爱情，吃点东西继续吹。”林修明催促服务员赶紧上菜，他的肚子己经饿得咕咕直响。

几个人就这样互相调侃着，不知不觉就喝完了那一打啤酒。夜渐渐地深了，天空中繁星点点，朋友的情谊，似乎是苍穹中的一抹星光，远远看去，渺小、微弱、平凡，却无处不在，满满的一世界，满满的一天空。

第十五章

二○○○年五月，学校公告栏传出特大喜讯，从二○○○年八月份开始，本校将升级为大专院校，学校大专部将从八月份开始成立并在年度高考中统一招生。原来的中专部，各专业各班将抽调两年来综合成绩排名前三的学生直接编入大专部学习，学制三年，其余中专学生将逐步安排撤到花都校区继续学习。

消息一出，学校里顿时炸开了锅，从老师到学生，众说纷纭。教职工们经常聚集在办公室里，讨论着学校的要求及自己的从业资格，为九月一日后能否升任大专班执教做着各项准备。各班的学生，除了前三名的学生异常兴奋之外，其他同学个个都郁郁寡欢。一来是哀叹幸运之神没有垂幸自己，没有享受到学校升级的红利。二来则担心随时会被转往花都分校区，毕竟在总校己经两年了，这里有自己的恩师，有自己的挚友，有自己两年来学习、生活、成长的点点滴滴。

五天后，各专业各班公布了前三名的名单，林修明、李小荣都幸运地入选了大专编制，等待填报专业。张纯杰和肖婷则并不如意。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可是，每个班有准备的人很多，可机会却只有三个。所以，归根结底，机会应该是留给强者的。

这几天，林修明一直在忙着他的证券从业资格证考试的冲刺，并没有理会所谓的大专院校的消息。这个资格证分为一般从业资格与专项业务类两个阶段的考试，首先要通过一般从业资格的考试。一般从业资格考试主要考试科目为《证券市场基本法律法规》及《金融市场基础知识》。自从上了余天华老师的证券投资学之后，他对证券投资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香港电视剧《大时代》里面的股票市场里翻天覆地的资金大厮杀的江湖，每每此时，他总感觉身临其境，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漫过浩瀚的资本市场，倾泄而来。

临近放假，学生们都在紧张地复习，课室、图书馆到处都是备战期末考试的学生。下午四点半，林修明放下书本，他上午与余天华老师约好了喝茶聊天。

余天华老师的宿舍里，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中间隔着一张古式古香的花梨木的中式茶几。这是一套不足四十平方的公寓宿舍，一房一厅，一厨一卫，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客厅的左边，一张长约一米五，宽约八十公分的书桌靠墙摆放，书桌上是一个连体的书架，高约一米，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客厅右边则是那套花梨木的中式组合茶桌。

茶台上，铜炉水沸烟飘，茶汤碧绿滑甘。师生二人，己经是多次在一起品茶。

“修明啊，你喝到的茶味是什么”余天华手中捧茶，看着林修明。

“老师，古之茶经，常与禅相通。正所谓茶意即禅意，舍禅意即无茶意，亦不知茶味，所以我认为，茶味就是禅。”

“你领悟深刻，但不尽然。茶如人生，第一道苦如生命，第二道浓似亲情，第三道香如爱情，第四道淡如清风，一茶四味，尽是人生百态。茶道超脱为禅，禅却绝非只有人生。”余天华说完这话后，饮下了杯中之茶。

林修明对余天华的高论似有领略，他心里在想，能与茶相伴，知茶悟道的余老师，必定是温厚踏实、深沉内敛的脱俗之人。

“余老师，今天我来，是跟您汇报一下，我的证券从业资格证后天就要考试了，以后请你多多指导啊。”林修明说。

“好，预祝你考试顺利，干杯。”余天华捧茶微笑，一切尽在茶中。

第十六章

二○○○年九月，林修明就读的学校正式升级为大专院校，中专部的学生先撤走四个专业共十二个班到花都分校去了，目的是腾出更多的教室和宿舍给今年的大专新生使用，庆幸的是，张纯杰和肖婷通过老师的推荐也加入了大专班，仍然留在本校区里。

林修明和李小荣己经正式编入00届大专金融管理专业，两个人填报了同一个专业并分在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里。张纯杰和肖婷则分在00届工商管理专业。

要介绍天音小竺之前，得先提一提刘辉。自打编入大专班以后，刘辉就是林修明的舍友兼哥们，不过他们的个性却是天南地北。刘辉长得又高又帅，最重要的是，他有张又甜又油的嘴巴，有时候简直让人怀疑没有任何的雌性动物能不淹没在他那滔滔不绝的口水之中。刘辉自己说他已经达到情场上的最高境界，即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据说这比徐志摩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还要高竿。

刘辉并没有个人电脑，他每天一下了课，就泡在林修明的店里，那里有一台用来帮学生们下载MP3歌曲的电脑。如果有顾客上门，他则帮忙下载一些歌曲，没有顾客的时候，他与他的那些美女们就完全沉浸在他的OICQ聊天世界里。

正所谓近墨者黑，在刘辉的影响下，林修明下了晚自修后也经常跑去店里上网聊天，他给自己取的网名就叫奔跑，其中，OICQ好友聊天时间最长的就是天音小竺，俩个人己经在网上聊了一个多星期了。

天音小竺的头像是一个有着中分齐肩短发的卡通女孩，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从头像上看就是那种知性的女孩。

这天晚上十点钟，门庭冷落，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了，林修亮收拾好东西先回出租屋去了，剩下林修明自己坐在电脑前面，跟网络世界里素未谋面的男男女女胡吹乱侃着。

滴滴滴，滴滴滴，一阵阵企鹅发出的急促提示音响起来，天音小竺又来了。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天音小竺发来了对话。

“还早呢，你又来了？短发的女孩，你也没睡嘛。”

“你怎么知道我留短发啊，长毛哥。”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长毛哥啊，看你的头像呗，头像显示你是短发女孩。”

“哈哈，你头像不就是长毛哥嘛。”

“是啦，你冰雪聪明啦，我想你本人一定比你这个头像更加的漂亮。”刘辉说男人一定要学会甜言蜜语，而当男人讲甜言蜜语时，女人的耳朵就会影响她们的思维，林修明今晚总算是用上这一套歪理了。

“呵呵，之前没发现你小嘴这么甜啊”天音小竺发来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这是网络上女孩的特权，当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时，就会用呵或笑脸符号来打混过去。这真的是高招，不仅不露痕迹地接受了你的赞美，还一付不关她的事的样子。

“奔跑，我该睡了，明晚九点，早点上来陪我聊天吗？”天音小竺在十一点时准备结束聊天。

“赴汤蹈火尚且不辞，何况陪你聊天乎？”林修明这句话大概可以列入网路年度十大金句了。

离了线，林修明关店回校，他兴奋地找到了刘辉，说：“我刚又遇见我的天音小竺了。”

“恭喜恭喜，如此境遇岂能无酒？”

“不喝了，明天还得早起上课，喝酒会误事的。”林修明不同意刘辉的想法。

“哦，也对，那等你失恋时再喝。”

“哇你小子这样彷佛是在诅咒我。”

“我干嘛还彷佛啊，我根本就是在诅咒你。”刘辉哈哈大笑。

第二天晚上九点不到，林修明早早就来到了店里，此时林修亮正在跟几个学生讨价还价着两部MP3的价格，他并没有去理会，径直来到电脑前，登陆了他昵称奔跑的OICQ帐号。刚一登陆就收到了很多对话信息，小企鹅滴滴滴欢快地叫个不停。

“奔跑，这么巧你也在啊。”天音小竺发来了信息。 

“还好，准时九点来赴你的约嘛。”林修明飞快地回复。 

“是ㄚ，怎么这么巧，我也刚刚上来。” 

女孩子真是奇怪的动物，明明是早就约好的事，偏要装作一付偶然邂逅的样子，大概是琼瑶的小说看太多的缘故吧。

“是啊，你我相逢，在黑夜的网路上，我们有缘嘛。”林修明搬出徐志摩的情诗并稍做了更改，听上去还是挺浪漫的。

“奔跑，跟缘份无关，我是刻意从八点多就上来等你的啦。” 

“真的假的？没事干嘛等我？” 

“我想跟你聊天ㄚ，不然我睡不着。”天音小竺回道。

“天音小竺，继续前几天的话题，你觉得网络上的邂逅如何呢？”林修明开始试探她的想法。

“网路上的邂逅很浪漫ㄚ。”

“浪漫吗？没试过哦，我还没见过网友，要不咱们周末见一面？”林修明显然有点紧张，打字时手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这么快就要见面，你是不是很滥情的啊？”天音小竺明显地抗拒。

“非也非也，麦当劳见个面喝杯可乐，聊聊天，这有什么关系呢？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见就见吧，周六下午两点，你来我学校隔壁那个麦当劳吧。我穿咖啡色休闲鞋，咖啡色小喇叭裤，咖啡色毛线衣，再背个咖啡色的背包。”

“哈哈哈......你是一杯咖啡吧。”林修明连续发了十几个开怀大笑的小表情后接着又迅速地敲了一行字发过去“见面时，需不需要说个天王盖地虎的暗号啊，哈哈哈......”，又是十几个笑脸表情飞了过去。

“呵呵，你会穿什么样的衣服啊，比较好认嘛。”天音小竺问道。

“那我就穿白色运动鞋，白色袜子，白色牛仔裤，白色长袖衬衫吧。”

“好吧，那周六见哦，太晚了，我要下线了，你赶快回宿舍去，晚安了。”

周六早上十一钟，刘辉叫醒了还在睡懒觉的林修明：“该吃中午饭了。”

“阿辉，我下午两点要跟天音小竺去麦当劳见面哦。”

“那你更应该吃饱饭，下午如果遇见恐龙才有力气逃生。”刘辉一脸坏笑。

“别闹了，我们俩都认识几年了，现在是赶一下时髦，扮演网恋。”

“怎么回事？你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刘辉这会一脸迷惑。

下午两点，麦当劳店里靠窗的位置，一个白色运动鞋，白色牛仔裤，白色长袖衬衫打扮的人，正是林修明。当他正在发呆时，有个女孩从背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奔跑，你来了。”一身咖啡色穿着的天音小竺出现在林修明的眼前，笑靥如花。

“天音小竺，你来了，快快请坐。”林修明说完后转身去前台点了两杯可乐和一些炸鸡翅。

“奔跑你长得很斯文啊，可不像在网络里那么油腔滑调哦，你有没有在网上跟别的女孩子也这样聊天啊，可不准去见别的女网友”

“我可没有那份闲情雅致，你也不要出去见网友啊，以免上当受骗啊。”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五年还非得要学人家网恋一下的叶秋彤，林修明倒是觉得挺可爱的。

下午六点，林修明该回学校了，今天是周末，店里的生意比平时要更忙一些。自学校升级为大专院校以来，由于大专学生对MP3的需求更大，消费水平也有些提高了，所以店里的生意比以前更火了，他必须回去帮林修亮的忙了。叶秋彤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到了十六号公交车站的停靠站，突然间，叶秋彤终于控制不住分别的伤感，紧紧地抱住了林修明，五年来的第一次热烈拥抱，幸福、甜蜜，俩个人相对无言、热泪盈眶。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第十七章

时光就像流水，它冲走了沙石和泥土，冲走了枯枝和落叶。那些错落在生命里的风景，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二○○一年七月，迎来了叶秋彤的毕业典礼。三年的校园生活，似乎一眨眼便已经走到了尾声。为即将到来的未来，有人慌张、有人迷茫，有人期待满满、有人疲惫不堪。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叶秋彤三年的中专生活悄然接近尾声，同样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有些人，有些事，有些风景，悄悄地被珍藏成独家的记忆。

下午一点钟，林修明出现在叶秋彤的宿舍里，此时宿舍里其他三张床铺都只剩下床板，床上用品一扫而光，显然其他人都己经走了，宿舍里就剩下叶秋彤一个人。只见她眼眶红肿，就像桃子一般，显然是刚刚哭过了。林修明打趣地说她：“毕业了，成大姑娘了，怎么还爱哭鼻子啊？”

叶秋彤难过地说：“这几天，毕业班送别嘛，个个都哭啊，特别是女生，哭得最厉害了。”

林修明心里清楚，赶紧安慰道：“是啦，各个学校的毕业班学生都一样，同窗之情非常纯洁、可贵，毕业后各奔东西，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听林修明这么一说，叶秋彤触景伤情，哇的一声，抱着林修明，嚎啕大哭：“修明，我们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了，我爸妈己经安排我去日本，很长时间都不会回国了，我要不要去？修明。”

看着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的叶秋彤，林修明却欲哭无泪，他紧紧地抱着叶秋彤，很想开口说点什么，可是他的喉咙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嘴巴张开了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曾经以为，伤心是会流很多眼泪的，原来真正的伤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回首五年来在一起时的斑斓光影，记忆的屏障中，曾经心动的声音却在渐渐远去。

林修明一件件地帮着叶秋彤把收拾好的行礼搬到了车上，最后一次上楼来，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紧紧地抱住了叶秋彤。

“走吧，去日本，保持联系，我会想你的。”林修明哽咽着说。他紧紧地抱着叶秋彤，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嘴唇。那一刻，是如此的不舍与甜蜜。

送别叶秋彤，林修明自己坐车返回学校，一路上，他给李小荣、刘辉、张纯杰、肖婷群发了短信：“今晚九点，天河北零点酒吧，不醉不归。”

张爱玲曾经说过：男人哭了，是因为他真的爱了。

深夜的天河北零点酒吧，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音乐开到最大音量，几乎要震聋人们的耳朵。男男女女都在舞池里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打扮冷艳的女子嘻嘻哈哈的混在男人堆里面，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男子。张纯杰一行五人在酒吧西北角的卡座里坐着，桌面上放着二十几瓶己经开了的啤酒，桌子底下还有二三十个己经喝完的啤酒瓶。此时的林修明，己经醉倒在卡座的沙发上，他的眼角上，挂满了离别的清泪。

如果寂寞能够下酒，那爱情便是一场宿醉......

第十八章

由韩国和日本共同主办的第17届世界杯足球赛在二○○二年五月三十一日如期举行。比赛于二○○二年五月三十一日至二○○二年六月三十日在韩国境内十座城市和日本境内十座城市的球场进行，这一届是首次在亚洲举行的世界杯，也是首次由两个国家共同举办的世界杯。

本次世界杯足球赛，中国队在主教练博拉·米卢蒂诺维奇的带领下，历史上首次闯入世界杯决赛圈，举国欢腾。中国球迷对于国家队的希望并不高，由于和巴西队、哥斯达黎加队以及土耳其队同分在一组，所以中国媒体希望中国至少能在世界杯赛场上取得一粒进球。首战哥斯达黎加队，中国队0比2完败，以失利开始世界杯征程。小组赛第二场与足球王国巴西队的比赛，又以0比5完败。小组最后一战，中国队0比3完败土耳其队，三战皆败遭到淘汰。

六月三十日晚上七点，德国决战巴西。今晚教学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各班教室里都开着电视，座无虚席。所有爱好足球的学生今晚共聚在教学楼里，等待精彩、神圣的足球决战。林修明此时也在自己的课室里，他的偶像是巴西射手罗纳尔多，自然也就是巴西队的忠实拥趸。班里的体育委员梁飞却是德国队的铁杆粉丝，今晚他穿着德国队蓝白相间的球衣，脸上用油墨涂着德国的国旗图案，显得特别兴奋和期待。

这是巴西与德国首次在世界杯遭遇。小罗纳尔多回到巴西首发阵容，斯科拉里教练选择的11人与对英格兰时完全相同，队长卡福成为首位连续3届参加世界杯决赛的球员。

开场1分钟，罗纳尔多突破，林克将球挡出底线，罗纳尔多左侧角球出了另一端边线。第3分钟，克莱伯森右路下底传中，卡恩将球得到。第6分钟，罗克-儒尼奥尔中场阻截诺伊维尔，意大利裁判科利纳出示此役首张黄牌。第7分钟，施奈德右侧主罚任意球横敲，诺伊维尔在门前22米右脚低射，球被人墙挡出。

双方打得都比较谨慎，德国在场面上稍占优势。第8分钟，德国后卫传球失误，克莱伯森带球突至禁区前沿左脚射门，卡恩将球抱住。第9分钟，克洛斯争顶时右肘击中埃德米尔森左脸部，克洛斯被科利纳黄牌警告，埃德米尔森到场外接受短暂治疗。

比赛一直进行到第35分钟，双方依然没有进球，教学楼里时不时传出一阵阵欢呼雀跃和扼婉长叹的叫喊声。第45分钟时，巴西队罗纳尔多左侧横传，克莱伯森在门前20米处右脚内侧搓出弧线球，球越过守门员头顶，直接进入球网。巴西队命中一球，1比0领先德国。巴西队球迷们冲出教室，向着天空高声呼叫，整栋教学楼里震耳欲聋。

中场休息时，教学楼里的走廊上，挤满了穿着巴西队和德国队球衣的同学，他们正在激烈争吵着上半场的1比0比分，大家喜欢的球队各有不同，争吵起来，气氛明显变得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了。

下半场开始后，双方都没有换人。第47分钟，诺伊维尔左侧开出角球，耶雷梅斯在门前8米处冲顶，皮球势大力沉，但里瓦尔多在近门柱将球挡出。第49分钟，卢西奥对施奈德犯规，诺伊维尔在门前30米处主罚任意球，他用右脚外脚背抽出弧线球，球恰好绕过三人人墙的侧边，门将马科斯向左飞身指尖一碰，球稍稍变向击中右门柱弹出，巴西逃过一劫。

第79分钟，克莱伯森右路带球突破，卡福扯动吸引防守兵力，克雷波森在禁区前沿推到中路，里瓦尔多在前面有林克防守的情况下巧妙将球漏过，罗纳尔多右脚将球停下，在门前17米处右脚脚弓推射，球贴着地面从卡恩腋下钻过，然后擦右门柱入网，巴西队2比0领先。

第90分钟，罗纳尔多被德尼尔森换下，看台上掌声雷动。最后补时第3分钟，齐格低射又被马科斯扑到，总裁判吹响了全场比赛的哨声。

比赛结束了，巴西队夺得本届世界杯冠军。霎时间，教学楼里喊声震天，德国铁杆们喊着，骂着，摔着东西，情绪激动，义愤填膺；巴西球迷们则是奔走相庆，喜极而泣；整栋教学楼里沸沸扬扬，喧闹纷杂。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离开了，体育委员梁飞当场把他的德国队球衣脱了下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随后摔门而去。林修明呆呆地坐在他的课桌上，看着正在回放精彩镜头的电视，苦苦地搜寻着电视里的每一位看得清楚的观众，搜寻着那个毕业一年了，此刻正陪着男朋友在日本横宾体育场观看球赛的叶秋彤。可惜，他永远都找不回那个陪伴了他五年的短发、爱笑的女同学了。

这个世界并不完美。在感情里，总会有分分合合；于生命中，总会有来来去去。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珍贵，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自卑。

第十九章

这一年，广州继续深化文明城市创建工作，针对一些影响市容市貌的临时设施将予以拆除，林修明学校门口左右两边的小商铺就在拆除的范围内。政府的宣传告示及限期搬迁的通知己经下发到了各个小商铺的经营者手中。

眼看离搬迁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了。这天中午，林修明兄弟俩正在店铺里盘点着各式各样的MP3和MP4的存货。这家小店自一九九九年开业至今，己经经营了近五年的时间了，不仅解决了他读书生活的全部费用及弟弟的工作问题，除了分还给叶秋彤的部分利润，还略有盈余。如今面临结业，林修明心烦意乱，思绪万千。

“哥，剩下这些机子怎么处理？是退回去吗？这些机子值两三万元呢”林修亮看着剩下的三十多台机子无奈地问道。

“喂，你好啊，飞哥，我是修明。”

“修明你好，怎么样，生意好吗？”

“托你的福，还行。飞哥啊，学校这边商铺是创文的拆除范围，还有一个星期就要拆了，生意暂时做不了了，我这边店里还有三十多台机子，我现在原价甚至更低价尽量处理掉，卖不完的还是想请你收回去啊，你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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