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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12-08 19:55:12 admin 阅读: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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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是我一家口腔诊所的由来与脉息
作者温馨提示:
本文正文19节段,补笔7则
为忽然起意之作
实录28年期间点滴
系数百万字长篇的只鳞片爪
来日或有还原世道辙印与人间烟火之篇
……
此文46351字,阅读大约需要两小时
亦可一笑而过……
2024年2月26日,正月十五,元宵节,凌晨。
那雨水并不密匝,却是大滴大滴地落下,让人觉到头发上和脸上都珠圆玉润似的微微滚动着。那时虽然感到微凉,却也让人起了些玩味之心,就不刻意地躲闪它们。
也许因为淋的是新年的第一场雨,我与朋友聚后会湿漉漉地回到暖和的家里,身上不再感觉到凉意,却有一种清新在心里久久驻着。
往常我一闭眼就能睡着,这时却在毫无征兆毫无缘由中辗转反侧。宁静中似有一团微弱的光,初时朦朦胧胧,若即若离,而后由远及近,慢慢明亮,像无数只白色鸟的翅膀在月光的映照下飞翔,渐而合如一道温柔的闪电扑面而来。
“啊!……”真是始料未及——久远时候那已随时间沉寂,在记忆中几近烟消云散的一次经历,一幕一幕,一幕又一幕无比清晰地重现眼前……那一刻,我彻底醒了。
……1993年,那天,也是元宵节——整整28年了。
1992年端阳节,我30岁的生日,却是家父英年早逝的第三天。依照家乡的习俗,儿子要给父亲跪经。
人说三十而立,我却三十而跪。那天我跪着就不起来,最终被亲友们搀扶起来时,双膝已硌满了血印。我并不感觉到疼痛,浑身空洞而麻木。此后很久的日子,我不想与人说话,常常陷入深深的悲痛、无尽的怀念和恍惚之中。
半年过后,春节,那个假期我自然是回老家过年。那天,我下车后回到家放下行李就直奔山上,当母亲和幺妹敏敏出门张望,我的身影已经远去。
我大步而急促,踏得地上的雪滋滋滋地响。没有注视路上的任何行人,无论是生人还是熟人,我的眼神风雪交加。那时天上也下大雪,整个道路和山头白茫茫一片,我的头发和衣服上披满了雪花,它们落在风中或者摔在地上——那又怎么样呢?我的心比它们更冰凉,更苍茫。
父亲原墓地前全景图
2011年11月15日拍摄,仿雪天制图,此日墓地迁至杉木箐。
山坡呈现一层层田土,依山势高低错落,时而平坦,时而陡峭。我终于看见了山头那块被风水先生称为“大印”的圆形突起的坡地,父亲的坟墓就在那块圆形耕地的前上方。那些弯弯曲曲的田坎或坡地,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道路的迹象,我腾挪跳跃,有时候只得伸手抓住树枝、草根或者石头攀上去。
我到了父亲坟前,那一刻,风不再猛烈了。我点燃了三支香烟,插在坟墓的石缝里,袅袅而起的烟雾在渐来渐弱的风里轻轻飘动。我跪在父亲坟前被雪覆盖的拜台上,泪水滴落着,双膝深深陷入雪地里,我一笔一划地抚摸父亲的碑文,书法家戴明贤先生为他撰文并手书的字迹顺着我的手指又一次印在心里:“教坛遽空星遽陨,人生长恨水长东。”当石头上那些阴刻的凹陷不再有一片雪的痕迹,我慢慢地宁静下来,用自己的乳名向父亲倾诉心底的话语——晓星是我的乳名。
家父陈永甫老师
我终于下山了,回去陪伴母亲和小妹,那时大妹绍梅已为人之母,弟弟陈军也已成家,还在上高中的小妹与母亲相依为命。
山野寒风又起,世界没有尽头一一那么我的道路在哪里呢?
1993年2月6日,那天也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时候我从老家回到贵阳已经几天。
晚上我忽然想出去走一走,去哪儿呢?我也不知道。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了大十字。那时候大十字有一座露天人行天桥,从天桥上可以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了望。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偶尔有一些车辆风驰电掣地从脚下驶过,然而对于不定的心神,方向如同风中迷雾。
90年代初贵阳大十字人行天桥/网络图片
不久以前,我曾经有一首诗描述那时候自己孤独无助的境况,诗写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寒风冷雨的夜色里,陌生的人们匆匆走过自己的身边,我摸出自己身上唯一的一支香烟,却没有火柴,于是就想向路人借一下火,但他们都扬长而去,毫不顾忌他们脚下溅起的泥泞。他们举着的黑伞,像一朵朵沉重的乌云。我久久站在那里,眼里含火,结句:“十个手指一起擦燃。”
这时想起这首诗来,结句忽地让我血脉贲张。
伫立良久,我走下天桥,在大街边的人行道上往北边走着……去哪儿呢?反正哪儿都不是目的,也都是目的,漫无目的就是我的目的。
不久来到了一个小巷口,无意间“慈善巷”三个字进入视线,心底似有一丝不可遏制的热气升起来。我停留片刻,轻息一声,就不由自主地拐进去了。
慈善巷/2024年3月拍摄
几分钟后,我发现自己到了富水北路。沿路向右不远是我熟悉的觉圆寺,寺院已在一片宁静之中,隔着那道褚红色的栅门望去,有些灯烛的光影。住持方丈藏青法师是我的好朋友,如此深夜,自是不能敲门叨扰了。我过了马路,往前走着,恍恍惚惚间感到视野的余光里有一些灯光,一看是较为宽阔的巷子,就走了进去。
巷子里有些门牌或其他标志示为省府北街,名为街,却实际上就是一条巷子罢了。一些电线杆上有路灯,显得很明亮,我这才注意打量四周,巷子打扫得很干净,纸扎的吉祥物在一些门楣上悬挂着,一些红灯笼显得格外醒目,有一种节日的气氛,甚至我感到一种漂亮。我的脚步放慢了,一些墙上的绘画、一些小树,也让我感到一种美感。我就这样走着,慢慢地打量着,来到了一根电线杆之下,电线杆上有一盏路灯,橘黄色的灯光让我感到某种温暖。
借着灯光,我忽然看到了屋檐下有一块蓝色的小牌子,牌子上有三个白色的字:福音巷。
那一瞬间,这三个字居然像熄灯后剧场里被期待的影片在虚空中突然出现的片头字幕。我心中一阵悸动,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心底无由地涌现出了一句话:“走进福音巷一一必有福音!”
1979年8月底我离开家乡去成都上大学,1984年7月毕业后,执念回到贵州已经9年了,从来没有走进过这个小巷,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
那是一个多为两层楼的青砖青瓦房屋夹着的窄窄的巷子,进入巷子不远后就有灯光从民居的窗口洒出,脚下的石板泛着悠久而来的斑驳青光,夜色中似有深宅大院,飞檐如鸟,疏影婆娑,肃穆而安详。
这时月亮从云层里渡了出来,突然明亮倍增,我借着月光和灯光看了看手表,时针、分针和秒针合成了一条直线。让我惊讶的是此时传来了小提琴的琴声,我不谙音律,不知道那是什么曲目,但那琴声悠扬宜神,真是妙不可言。我循着琴声想找那声源,我四处张望,始终没有找到是从哪个屋子发出来的。
当我的目光回到前方,我不禁略略惊诧了,在我前面几步之外竟然有两位老太太。
她们显然年岁很大了,步履蹒跚,手挽着手,彼此亲昵地交谈着。我看不到她们的面容,但她们的头发在月光下略略的银白让我心生一种亲近感。这么深深的夜晚,我虽缓行,年轻的脚步也定有声响,而两位老太太并不因为后面有人跟着而回头。小巷很窄,我不能越过她们,况且我也没有必要急行,我本来很慢的脚步就更慢了,尽情地欣赏那些墙壁瓦檐与树枝叶影在月光下的景象。
那吸引我的琴声在不知不觉中消隐了,寂静复还。
两位老太太依然交谈着,她们的声音很小,我也一直没有留意。忽然,我在散漫中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左边的老太太对右边的老太太说:“噢,我的牙齿不好,我想去看牙,但是一直找不到好的牙科医生哦。”
她似非本地口音,语音依然如前,似是不经意的闲谈,我顿然间却如雷贯耳。
我怔了一下,就停下了脚步,闭了一下眼睛,准确地说我仅仅是比平常眨眼迟缓一下睁开眼睛,心中大悦,起念快一步上前想与两位老太太搭讪。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两位老太太霎然间不见了!
那一刻我无比惊诧。窄窄的巷道里没有一间屋子开门,也没有任何岔道,没有一点声音。我快步向前,很快就到了巷子出口,巷子口也有一盏路灯,橘黄色的灯光静谧,明亮,视野开阔。我四处环顾,根本就没有人的身影,两位老太太踪迹全无。
我呆在巷子口,很久……很久,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泪水滚落,我屈了右手食指轻轻拭着,止不住,就任随它流了,模糊的双眼里光影交错,恍惚又缤纷。一个念头却在此间立了起来,清晰,不折不扣。
第二天,正月十六日,我去到了忘年交何士光老师家。从1984年下半年起,当我和何先生认识后,30多年以来,我但凡遇到重大的事情,观文巷那儿,有一盏橘黄色的灯始终温暖地为我亮着。
2024年2月7日23:04拍摄
这天晚上,当我给何老师描述了前一夜那不可思议的情景,何老师呵呵一笑:“以前我就建议你出来自己开诊所嘛。天意……”
在成都的5年,我常常感受到那些对瘠土僻壤的轻漫、轻薄、轻蔑,人世的苦难被笑谈一一那么,我偏要回贵州,成为那三千万人口中的一员。我其实不是想回来当一位牙科医生,而是为了写作,我在恍兮惚兮中感到瘠地之泥乃黄金之被,那些遥远的人和神与我难舍难分,他们将与我执手相携,一同经历过去、当下和将来的故事,而我的笔要执著为一条奔腾不息的河,穿越高原的皱折与裂痕,流向海……
这是桀骜不驯,其实也是一种狭隘。后来明白,这是自己的命运。
我的1988/谌宏微、谭勇摄
我在大学期间,经由流沙河、唐晓渡两位先生编辑分别在《星星》诗刊与《诗刊》发表了作品。1984年,10月,我以《三千万座山》一诗作为描述高原的开篇:
夕阳在三千万座山上
撞得头破血流……
天空展开,大地展开
世界洞开而辽阔
在第一缕烟火上升的地方
祖先们出生了
就延续了那个悲壮的故事
……
那年月在《诗刊》、《星星》发表过作品的贵州诗人凤毛麟角,我很快被贵州文学界盯上了,同年加入了贵州省作家协会和贵阳市作家协会。1986年秋,贵州省作家协会试行专业作家制度改革,我成为第一位受聘任的诗歌专业创作员,时任市委副书记的刘也强先生高调请求我所在的单位放人,给予全力支持。
几年间我的文稿迭出,作品在《诗刊》、《星星》、《绿风》、《中国》、《诗选刊》、《诗歌报》、《诗神》、《山花》、《花溪》、《广西文学》、《文学报》等国内数十家报刊杂志有层出不穷的势态。贵州省作家协会召开了我的诗歌作品讨论会,被鲁迅先生誉为中国乡土作家代表的蹇先艾老人亲自参会并给予鼓励之词,在一些媒体上被化作了肯定之论而炫目。大约也在同期,贵州人民出版社总编辑、诗人张克先生撰写整版长文《蛮野见沉雄,阳刚间阴柔》发表在贵州日报文艺版上,以推当年被诗友戏称为贵州诗坛“金童玉女”的我与唐亚平的诗歌为纲,提出“高原诗派”。可是对于前辈好意的开宗立派之盛举力推,我与唐亚平不约而同地退避三舍,印象中在当时和多年之后我们都很少提及此事,偶有涉及,不过就相视一笑而已。
我27岁时诗集《生命的痛处》出版,中国诗歌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丁玲主编)执行主编、中国新文学史料主编、老诗人牛汉先生为诗集作的4200余字序,不吝对后辈的夸赞之词:“我国新诗70年的历程中,像陈绍陟、吉狄马加的这种用血泪养育的民族情感写的诗是极少有的。……”
同时,我的一首千行长诗《二十世纪末一一中国的挽联或绶带》在北京《开拓》大型文学季刊1989第1期头条发表(刊出时另改标题并删改为800余行。该刊曾因发表刘公某长篇报告文学而被停刊,此为复刊之第二期,秋季后被彻底停刊,化作了难觅的史料),《文汇报》上有文说,诗人发出了“凤凰涅槃式的祈求祖国在烈火中再生的心声……”,评论家们的信件不断飞来,我拆信和回复应接不暇。省作协破例出资购买了该期刊物500本,一位老诗人说我是诗坛的“洪水猛兽”。是年春日,《开拓》杂志与贵州省作协拟于初夏在北京举办一次我诗歌的大型作品讨论会,拟邀请与会者名单中有文学界的也有非文学界的甚多当年的风云人物一一甚至有多位毫无疑问进入史册者。曾经因编辑出版老鬼《血色黄昏》而忙碌的该刊编辑们又一次忙活开了,还用车把刊物运到北大和清华公开售卖。
却未料此期长天风云突变……我选择了掷笔断墨。
陈绍陟与关怀过自己的两位长者刘也强先生(左)、杨光林先生在一起。新华社贵州分社前社长刘子富摄/2010.1.28
文字当有其气节,况乎汉字。
多番辗转之后,我回到了医院,穿上了白大褂,重新坐到牙椅旁,埋头盯牙:龋齿、牙髓炎、根尖周炎、牙周炎、牙结石、残根、牙缺失、脓肿……瞬间三年。
此时我已申办为数不多的中级职称,医院已上报,并很快就要获得批复了。“小陈啊,职称别人求之不得呢。老Q说如果你非要离开医院,就撤回已经上报的资料……你再考虑考虑吧。”军医出身的院办主任老徐好心劝我良久。老徐是团职干部转业到地方,他为人宽厚,甚为良善,我们关系一直很好。可惜他医业学艺不精,又不擅弄权,担任医院的办公室主任,总是受人差来使去。
全院上下都甚畏惧老Q,他走路慢腾腾,常面带微笑,而一但变脸,那双阴鸷暗藏的眼睛便毫不掩饰其狰狞——那是是惊醒涉世未深的我最早直面现世的冷光……1984-1993,我与他的那些故事堪撰一部蚀骨穿心的大书。这些故事不是本文的落墨之处,此不述。
尽管我的骨子里受激而起桀骜不驯,在老徐质朴直意的劝告下,马上离职开业之事还是让我有所犹豫了。
一天,华西医科大学校友总会贵州分会开了理事会后,秘书长刘教授找我看牙,并请我到他在河滨公园附近贵阳卫校的家中吃晚饭。我和他谈起我的想法和我的顾虑,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甚为激动:“出来,支持你出来!要什么职称?华西口腔的毕业证书就是响当当的职称!”又语重心长地说:“我大学毕业以后,这一辈子一直搅在职称里。助教、住院医师,讲师、主治医师,副教授,教授……为了晋级不得不做许多无意义的事情,如今现在马上退休了,空空如也!……”言罢,老泪纵横。
刘教授是华西老牌毕业生,贵阳医学院的知名教授,做过临床医生,后来从事人体解剖学教学,无数曾经有血有肉的躯体无论生前辉煌或潦倒,丑陋或俊美,无不在他那把锋利的解剖刀下呈现为冰冷的肌肉、神经、血管、骨骼的标本。他之口出此言,让我在一种凉意中深信不疑。我从他家出来之后,满身轻松地踏上了河滨公园的阶梯,尽兴蹦达后才慢慢从文化路回到家里。都司路116号附1号的木楼梯响声清脆,贯城河水在稀疏的灯光下波光粼粼。
1989.10~1993.4都司路都新桥头/网络图片
1993年3月6日,我与工作单位签署了留职停薪合同书,根据合同,除每月5元的粮食补贴不计算外,我需每年年初按每月基本工资、职务工资、工龄工资三项之和的40%给医院缴纳费用,每月费用为36元2角。那天我到财务科缴纳了本年10个月的362元钱,然后大步走出医院。
我18岁生日那天曾经在华西坝的寝室里重笔写过三个字:“靠自己”,此时那三个字真正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开办一家诊所,必须得有一处适宜地点的适宜店面。那段时间我沿街四处寻觅。终于在离贵州省人民医院不远处,具有400多年历史的文昌阁对面看到有人转让店面。我进去看了,一位戴眼镜的瘦高个中年人,文质彬彬而神情寞落。他的装潢公司开办不下去了,就以每月700元的租金转让给我,而且不收转让费。后来还介绍我认识了房东,房东是贵州师范大学附中的一位体育教师,一家人都和气而善良。
我和装修师傅现场用钢卷尺测量了整个房间,约20平方米。后面还有一个大约四、五平方米的过道,一根旧水管横过,靠墙之处安放了一口大水缸,此处勉强可以做制作室;后面还有一间房屋,里面摆放了一具黑漆漆的巨大的棺材,是房东给他年过九旬的母亲预备的。一道吱嘎吱嘎的木楼梯可以上楼,撩开错综复杂的蜘蛛网,可见青色的瓦块已然发黑,幸好看不见一缕光线漏下来,那就不会漏雨了。木质的楼板年陈太久,有一些漏缝,踩上去让人不敢随意下脚,一些肉嘟嘟的老鼠窜来窜去,吱吱吱地叫着……后来我还曾经有一段时间在楼板上铺床住过,夜间老鼠作伴甚至在被褥上玩游戏,那是家常便饭。
1993年4月15日,由当年的年轻画家,现省美术家协会主席谌宏微亲手设计并制作牌扁的一家口腔诊所在古老的文昌阁斜对面,贵阳市中山东路91号出现了。临街整块落地玻璃窗之内,那砖木混搭结构的老旧房屋被改造为兼具了口腔医学专业和清新而现代的艺术气息的色彩和格调,格外引人美目,在老城区临街的一排排老房屋中别开生面。
在发达国家,牙科医生与总人口数的比例是1:2000,而当年的贵州,牙科医生与总人口的比例居然仅为1:10万,50倍的差距让人不难想象当年口腔医疗的状况。我小小的诊所里的设备主要就是一台立式涡轮机,一把半电动牙科椅,一台光固化机,一台台式牙钻……在今天看来极为简陋的设备,朋友们捧场说,那是我们城市当年一道亮丽的风景。
90年代初,文昌阁及其周边/网络图片
开业的那天,朋友送来了一株品种珍稀的山茶花,茂盛,火红,盛开着,像娉婷而热情的少女在门前迎宾。
贵州省作家协会主席何士光先生、贵州省书法家协会主席戴明贤先生一早就到来了,贵州省卫生厅几位领导来了,时任贵州团省委书记的龙超云女士(后任副省长)代表团省委和贵州省青年联合会带来了高雅的墙饰书法作品,贵阳团市委书记、贵阳市青年联合会主席李忠先生也派人赠送了巨大的镜面礼物。贵州省作家协会赠送的大型镜面上书四个红字:医以载道。戴明贤先生亲手书写了红绸布的签名簿,并写下了当天的日子:一九九三年闰三月初五。
这一幅龙飞凤舞地写满朋友们名字的红绸布我一直珍藏着,迄今毫无褪色。
年轻帅气的朋友邓国超胆怯而奋勇地点燃从门前延伸到街道边的长长而响亮的鞭炮后,兴奋得满脸通红。
那时候大家囊中羞涩,我的启动资金是在全国各地刊物上发表诗歌和报告文学、散文等作品、以及出版个人诗集的微薄稿费积累的。尽管还有家人各方支持,但我购买设备与材料、租赁房屋、装修时,依然捉襟见肘。在朋友中被称为徐大款的徐乃加借给了我5000元,实乃堪称重金。邓国超知道我的窘迫后,到银行取出了2000元钱递给我。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他为结婚购买彩色电视机好不容易存下的巨款。他结婚时不得不另行筹措,终于购买了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
乃加性情放纵,后落下重疾,2024年4月25日带着许许多多让朋友们感慨“罪有应得”又忍俊不禁的故事去天堂了。国超现任贵州日报当代融媒体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贵州日报社社长,全国文化名家暨中宣部四个一批人才,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他彩色的人生足慰老友之心。
我是1984年7月13日乘坐20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之后,从成都到达贵阳的,当天在位于紫林庵瑞金路的医院报到后,把行李堆放在医院分配给我与早一年毕业工作的78级校友杨华强、遵义医学院口腔专业78级毕业生令狐昌智合住的宿舍里。宿舍是用空心砖搭建在临街的口腔内科治疗室屋顶水泥板上的违章建筑,用石棉瓦盖的顶,地面不平整,我们的简易床用砖头、木块垫着四只脚。治疗室的楼下是瑞金小吃店,小吃店的烟囱正好在宿舍的前面,一柱黑烟日夜向天而去,倘若有风,我们三人常常就看不见对方。
紫林庵老照片/网络图片
那是一个极其炎热的天气,杨华强带我在医院各个科室熟悉一下,向同事们介绍我,大家都很客气。下午突然天色大变,明亮的天气突然变暗,瞬息之间雷电交加,漫天滂沱,直到傍晚之时,暴雨仍然未消停,条条街道大河奔流。
但这一切并没有影响我兴致勃勃的心情。杨华强带我各自拿一张报纸暂时顶在头上,一溜烟小跑去医院侧面搭建的简陋食堂吃了饭,我们就一起出门,浑身湿漉漉地趟着水去到了位于都司路的贵阳市青少年宫,参加了贵阳团市委主办的“贵州省首届大学毕业生中心晚会”。晚会是团市委宣传部部长翟彦主持的,他简洁明快的开场白获得了热烈的掌声,随后干练而漂亮的团市委女书记刘晖、帅气而神采十足的团市委副书记王学军先后发表了演说。整台晚会热闹非凡,我朗诵了一首即兴创作的诗歌,大家互相鼓掌,无不意气风发。过后多年,除了我华西的同学及校友、以及各路文朋诗友,我所交往的很多就是当天认识的人,他们中许多人成了我此后几十年来的贵人。当然再往后我的朋友便是全凭缘分,有交无类了。在各行各业上行走或飞翔的朋友们,也有媒体的佼佼者,凭职业以及兴趣,一个有些虚名的诗人,同时也是牙医,自然是他们笔下的题材,于是以文学和医学的名义,我经常被广而告之。
1993年8月12日《健康之友》头条文章
杨秋萍文,新华社贵州分社杨楹摄影
《人生指南》杂志1994年3月31日期封三/谭勇编辑,陈卡佳摄影
1993年初夏的一天,我正忙着,贵州电视台首位获得全国电视最高奖星光奖的编导、诗人唐亚平和专题部苏主任哐哐啷啷带着一些摄制设备来了。我与亚平是1983年5月在成都“初夏诗会”认识的“第三代人”老友。1982、1983这两年的时间里,伴随后现代主义理念传入中国,新诗潮的第二批果实一一第三代诗歌,于地下悄悄酝酿、萌生,成都市大学生诗歌艺术联合会的油印诗刊《第三代人》见证了第三代诗歌运动最早的群体。
亚平与我先后于1983年7月和1984年7月毕业后从成都来到贵州,1985年8月,我和亚平曾经一起参加了被誉为中国诗坛黄埔军校的诗刊社第5届青春诗会。
第五届“青春诗会”仅存的一张照片
前排左起:唐亚平、胡鸿、孙桂贞(伊蕾)、刘敏
后排左起:何铁生、叶笛、郑晓钢、陈绍陟、寇宗鄂、华姿、张烨
那天,我小小的诊所蓬荜生辉,我也第一次担任了电视专题片里的主角。印象中自己很从容,但普通话比较蹩脚,因而其中有一种暗藏的羞涩,也许正是如此,观众恐怕会有一种陈医生儒雅的错觉。
“陈绍陟当医生当成明星了,还上了卫视节目。”后来有一次回成都参加同学会,重庆的女同学许燕喜滋滋地给同学们宣传着,一位离贵州更遥远的城市的同学也同声附和。
在同学们热乎乎的掌声中,我的耳根发热了,17岁至22岁的学习生涯中,我从来就没有在同学中优秀过,离开学校后才发现,那里古色古香、中西合璧的一砖一瓦都耸立在我生命里,那里蕴藏着的气息始终在我的呼吸之中……不独是我,华西,不仅美丽的校园让校友们一生怀念,校名让校友们崇敬,师长让校友们景仰,更有一种永不消逝的严谨医风、高尚医德倚着精进的医术贯穿一生,这最是华西人的骄傲,也是华西人一种身处任何忧喜、面临任何世风的自律与自重!
我迄今仍然珍藏着我的学生证、校徽、以及荷花池边的一枝银杏叶……我学生时代是一个反叛者,但我的内心不知何时何地臣服于华西原本的精神,我那一低头,竟领受了不可改变的意志。
“医风谨严德为本。”华西医科大学口腔系七九级全体同学给我赠送了此牌匾。牙科医生、书法家、年级级长刘格林教授书写的这份牌匾始终悬挂在我诊所的最显眼处。
1995年4月1日,我到原单位办理了辞职手续,我的人事档案由原单位转入了贵阳市人才交流中心,我与该中心签署了“贵阳市流动人员人事档案委托代管合同书”。一位朋友调笑说:“以后你如果不能成为社会贤达,就会成为社会闲杂了。”
我不语。
1995年4月的一天,我看到街对面的军工企业3535厂经营部李经理在墙上张贴什么,她往墙上运贴的手刚离开,我便看到四个字:“门面转让”,歪歪扭扭,墨迹未干。我不加思索就奔过去,原来她们想将原来的三间店铺缩为两间以减轻经营的负担。我们当场谈妥,我就租下了面积约为50平方米的最大的一间,5月份将诊所搬迁了。房屋的空间较高,就隔断为两层,上层做了居室。我将以前在内江西南医疗器械厂购置的一台牙科椅、一台涡轮机搬了过去,并花1300元在某医院购买了一台旧油泵牙科椅请人修理后,增设为两把椅位的诊所。
题外-1:此地正是贵阳自明朝初年之始具有地标性的八景九门四阁中的老东门原址,城门曾有联:“楼伫蟾光先人座,山随龙势远穿城”。其左后侧乃为文昌阁,始建于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就建在老东门的月城上,那时尚存一段高约三丈的古城墙,前面有几家住户和店铺在低矮处,因而抬头可随时见到那城墙与三层三檐九角飞檐。清康熙三十一年(1692年)《重修文昌阁碑记》载:“会城东郊外,有峰突起,是为木笔文星,支衍蟠曲而入城中……术家嫌其末尽耸拔,思有以助之,乃于子城之上建阁三层,中祀文昌,上以祀奎,下祀武安王,而总名之‘文昌阁’。
两年以后她们又询问我是否愿意再租下一间,她们的经营状态不好,想缩减为一间。我正求之不得。于是我的诊室扩展为80多平方米,诊室和卫生间的过道作为制作室。而后扩至六台牙科综合治疗椅,医生增加到7位,护士也由最初一位增至多位,直到2006年5月,在此运行十一年整。
贵阳市中山东路109号
1997年的一天,贵州省医学会秘书长及一位记者来到我的诊所,匆匆自我介绍后,非常客气又庄重的神色。告诉我北京来的“领导人”托他们多人到处寻找我。究竟是谁呢?他们很神秘地不告诉我,我也想象不到会是谁。
晚上八点准,我按他们告知的具体时间,忐忑地走入省政府迎宾馆铺着金色地毯的寂静的廊道。当我敲响一楼那个带花园的褚红色房间门后,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啊……曹校长!”
省政府迎宾馆/云岩宾馆廊道/网络图片
我大学毕业几年后,老校长曹泽毅教授就到京担任卫生部副部长、中华医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国际医学交流基金会理事长。10来年过去了……“我来贵阳几天,一下飞机我就托来接我的人找你,后来又托了几位医生,他们把贵阳的几大医院都找了,找得很辛苦。”曹校长边说边把普通话改为成都话,一边为我泡茶一边和我交谈,然后引我到了屋后的花园,花香满园,花朵盛开。
“我,没在医院了……”
“哦?”
我告诉他我自己开业,他把端到嘴边的茶杯又放到了石桌上,停顿了一会,又重新端起茶杯:“讲,你讲讲,我华西的学生,我曹泽毅的学生,怎么会去当个体医生?”
华西医科大学行政办公楼
曹校长当年办公处
陈绍陟2024.03.27摄
那时我开诊所已有一段时间,我讲了大学毕业以后,我在工作单位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我的种种困惑,我自己开业以后,我的所作所为包括很多细节和故事。“华西的学生到哪儿都是金子啊!”曹校长站了起来,在花园里踱步。然后又坐下来,俯身对我说:“如果有三分之一体制内的医生出来自己开业,都能做到像我华西的学生、像你一样,中国的医疗就有希望了。”老校长激情满怀,我的心无比喜悦。
“你考进华西凭的啥子?”校长笑问。
“主要是考分成绩。”
“你是低分考进华西口腔的吗?”
“不是不是。”我赶紧说:“1979年高考,我的总分是贵州省500名左右,听我们参加高考改卷的一位老师说,我的有些单科是全省前几名。”我中学的时候是学校学生会主席,我暗想这也可能是一个被录取的条件吧。
“你毕业没有?”
“毕业了啊……您签署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此言一出,我忽然明白校长是幽默我一下呢。
“就是嘛,欢迎优秀的学生都来华西蹭名,希望遍天下都有华西两个字!”
“华西本来没有什么名气。”曹校长说,我不解。“华西原来就是成都的一个坝子,传教士来了,建了一所大学,最初的时候学生很少,有啥子名气呢?”曹校长很平静地:“但是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她已经名满天下。”曹校长慢慢站了起来:“努力,两个很简单的字,有时候是一生的心血。”
“一生的心血”,那时候我从文字上当然理解,但是并没有刻骨铭心的感受。
我告诉了曹校长我诊所名称的由来。1993年4月份我在贵州省卫生厅医政处办理行医许可证,那时候的证照是手写的。一位面孔英俊、傲气十足姓李的干部听说我是华西毕业的,便肃然盘问,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慢慢和蔼起来。证书由他手写,他挽起袖子抬腕书写的动作,那不是写钢笔字的动作,是习惯毛笔的架势,迄今我记忆犹新。果然是一手好字!
“啥子诊所哦,门诊部大气些,以后争取升格为医院。门诊的名称不要用你的名字,你陈绍陟那个‘陟’字很多人认不得。”他扫视了一遍办公室:“我们这个处肯定只有我认识,其他人认不得的。”他一边说一边把烟头重重摁到烟灰盒里,半转着捻了捻:“我,加了华西两个字。小陈,这两个字,辱没不得啊!”他说着将写好的将行医许可证递给我,目光炯炯:“我也是华西校友。”
批准文号:黔卫医字第133号
1995年贵州省卫生厅更换的行医许可证
题外-2:李老师已经退休多年,大约半年之期就要来我这里做一次洁牙保健,我们就很熟悉了。他父亲与蒋中正先生系保定全国陆军速成学堂的同班同学,家学渊源,他本人中文、法律、中医、西医四本毕业证书早压在箱底了,但依然掩不住他横溢之才华与博学与正直的气韵。
校长静静地听我讲这个故事,拍拍我的肩:“他说得好,华西两个字辱没不得!”
华西钟楼。网络图片
“不过,以后,也许你会改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诊所。”曹校长拍拍我的肩膀,我听着,不明其意。他轻描淡写似地:“如果我自己在北京开一个诊所,我想就更简单一点,就叫曹泽毅诊所吧。在欧洲和美国,很多医生都习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诊所。”曹校长一边送我出门,一边说。曹校长从小在华西坝长大,他的父亲曹钟樑教授曾任华西协合大学医学院院长,是华西历史上第一位华人院长,我进校读书时还担任着四川医学院副院长。曹校长本人则是中国改革开放之后第一位在欧洲获得医学博士学位的中国人,也兼任哈佛大学教授、美国安德森肿瘤医院教授、清华大学医学院副院长等职。毫无疑问,他是当代中国医学界屈指可数的泰斗。
题外-3:如今89岁的曹校长不仅依然著书立说,还上临床手术,成为医界美谈。
“您不会自己开诊所的。”我的头脑中一下想象曹校长自己开一个诊所的景象,脱口而出此言。
“哦,为什么?”
“如果您用自己的名字开一个诊所,您的病人会从诊所排队排到长安大街,甚至北京城外……您忙不过来哦。”
“哈哈哈哈……你也会忙不过来的。”校长开心大笑。
屋里的吊钟敲了一下,格外清亮,久久回响……“我要把你的事情带回北京,这对医疗体制的改革,尤其是中国个体医疗体制政策改革的决策很有参考价值。”老校长抬腕看看日历手表,说:“没几天了。我回北京后正要参加一次相关的会议……我的话是起作用的。”
不久,民营诊所和民营医院在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一般涌现。
此后我们常有通信往来,1999年初,我又收到了他的来信,打开厚重的牛皮信封,是他的一幅亲笔书法条幅:
宏扬华西医学精神,
提高大众生命素质。
赠贵阳华西口腔专科门诊部
曹泽毅
一九九九年春
2000年10月6日,华西医科大学90周年校庆典礼上,陈绍陟与老校长曹泽毅教授/郑广宁摄
华西校友会首届年会.成都
2017.10.06
一天,贵州省科委一位年轻的女士来到门诊,我曾经给她看过牙。这次她却不是来看牙齿,是建议我筹办一个研究所,其原因是贵州没有口腔医学研究所,这是她的工作职责,也是权利……我们交谈时,我想起来了,她以前来看牙时是带着一张贵阳晚报来的,她确认报纸文章的作者就是我本人,就放心看牙了。
1996年春天某日。贵阳晚报副刊编辑赵红薇带来了她的同事,贵阳晚报生活与健康专刊记者李志坚到诊所采访了我。快手李志坚于2月5日即发表了文章《切莫轻视牙齿健康》,文章在读者中引起了良好的反响,并受到了报社领导重视,此后贵阳晚报索性给我开办了一个专栏《陈医生手记》,每周一篇口腔医学预防保健及各种知识的科普文章,持续了一年,近50期。借助这些文章,我开始了将医学向文化推进的探索与表达。
记者李志坚文章剪报
部分《陈医生手记》专栏文章
不久,在国家鼓励科研各种措施的激励下,在民营科研机构应运而生的浪潮中,“贵阳华西口腔医学研究所”正式注册,并且挂牌了。
“可以向国家申请研究经费的。”她和她的领导告诉我。这句话我当然听得很清楚,对于左哄右哄着5元钱给孩子拔乳牙,屏息静气着躬身挥汗给患者做牙齿根管治疗收取几十元钱,几百元钱镶全口假牙的牙科医生而言,上万乃至数十万的经费无疑是巨款。在所有的研究所都争先恐后以各种名目大大方方向国家申请经费的热浪中,我却没有动静,时之日久,她感到奇怪了,有一天路过我门诊时,特意来问我。
“我注册申请研究所,所提交从事的项目你是知道的。”我准备给她泡茶,她表示自己喝白开水。“嗯。”她点头,喝了一口水,抬头等我说下文。我犹豫了一下,直言道:“从现代口腔医学发端并趋向成熟100多年的历史来看,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的口腔医生和口腔医学家已经并正在进行大量的努力,所撰写的论文浩如烟海。然而口腔医学实质上难以前进一步,口腔医疗的发展实则是物理、化学,材料学、影像学、机械制造业、医学其他学科的发展等等学科与行业的发展带来的进步。”
她有些惊讶。
“牙科医生就是实实在在干活的。对于大多数牙科医生而言,把每一个病人的牙真正洗干净了,把坏的牙补好了镶好了,用起来感觉像真的一样就行了——天天坚持,一辈子,每一个病人,就非常不容易了……”
“那么,你的研究所?……”
“除了临床工作以外,我有一个心愿,创立一门新的学科:口腔文化学。”
“难怪你办证的时候申请的项目是就是这个,我们处的人大家都搞不懂。”她笑了,瞅了瞅我的白大褂上衣口袋插着的钢笔:“哦,你就是想写写文章,只需要墨水和稿纸。”
我笑笑,我们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
除了撰文表述与探索,我就常与文朋诗友们讨论医学与文化的命题,每有机会,向何士光先生讨教就更多了。何先生认为需在医疗实践中直接与患者交流与传播,我就遵从了,自此我的医事并非仅为器械与材料和药品,而付诸了自己的一切思考。时之日久,我便自诩为口腔医学“传教士”,明文自介。自然,我将研究所与设想的口腔文化学向曹泽毅校长作了汇报,我们多次通信讨论了相关事宜,他也不吝赐教。
曹校长在1997年11月12日给我的信中写道:“关于申办研究所的设想和口腔文化学,我都很赞成,也很有新意……需要的话我会尽力帮助你,或者请一些有影响的专家帮助你,希望你充分准备,努力去实现你的目标。”并叮嘱我在“临床工作以外,还需要有一定时间深入学习,了解口腔学科的现代发展……必要时也应该到国内或国外一些地方去看看,吸取借鉴(他们)的经验……”
曹校长还在信中说:“还要有图书 信息渠道才能紧跟上时代前进的步伐。”让我想起了贵州社科院的朋友龙隆、王永庆所谈起的他们研究所使用的神秘的计算机;而此前不久,时任卫生部口腔种植中心培训部主任的老同学郭英和师妹小杨姑娘从成都来到我的诊所,她们关于电子计算机的学习和运用让我非常神往,借助小小的玩艺居然可以腾云驾雾,瞬间抵达世界和知识的每一个角落而往返无阻……我终于下了奢侈的决心,在朋友张华强的电脑公司购买了一台实达电脑。
儿子陈一宽在使用实达电脑
在中山东路苦心工作13年,将近4800个日子,街头上的一个个体医生是多么不容易,自己亲身经历着,自己明白。
记得有一天贵州省政府秦副秘书长复诊时,他的前面还有14位病人在等候。第二天有一个全省重要的大会,他要提交政府工作报告,他并没有要求插队,除了急诊病人,我也从来没有让任何身份的病人插队加塞的习惯。秦副秘书长提出借用我的处方桌来写政府工作报告,那当然可以。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是4个小时之后,给他处理的时间不过10来分钟。我感觉到有些抱歉,他却乐呵呵地说,他的报告全部修改完成了。
90年代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国务院决定贵阳为内陆开放型城市。借此大好机遇,贵阳的城市建设和改造飞速发展,大规模的道路改造开始了。作为城区主干道的中山东路自然就在其中。1999年4月至9月,中山东路整条道路封闭半年进行扩宽、降低平整和重新铺设。自不用说,那半年是我们非常艰难的时期。半年的时间,我们刚装修不久的诊所无法搬迁,也因财力之限无力搬迁。当挖掘机、推土机轰轰隆隆驶来之后,晴天四处尘土飞扬,雨天四处泥泞坑陷。整条街道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除了施工的队伍,其余杳有人迹。
90年代贵阳道路改造实景/网络图片
封路初期的诊所
即使在无人光顾之时,隔着玻璃窗也看到我们的桌上始终有一束盛开的鲜花一一我们拒绝摆放塑料花。
我们始终开着门,真是独此一家。
令人感动的是我们的病人虽然没有以前多,但是每天都有病人前来就诊,想想他们多不容易啊!大路被封闭了,许多病人就绕道从后面的小巷寻路而来,一些老年人被家属搀扶着甚至背着来。有一天,一位满身泥污的年轻女士浑身湿漉漉地举着两只红色的高跟鞋进来。原来她踩进泥泞里,鞋子陷入稀泥中,她索性把鞋子拿在手上,赤足而来。她对着墙上的一面镜子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愣了一下。我们的护士赶紧给她打了热水,拿来干净的毛巾。
“我们的一些病人来的时候是穿的雨靴。”李意平医生告诉她。那个时候实际上已经很少有人穿雨靴了,我们的一些病人都是特意去买了雨靴。“穿雨靴?……好难看。”这位显然打扮时髦的女士摇摇头。可是第三天她来复诊时,居然穿了一双高筒雨靴,一进门大家就一起哈哈大笑。
李意平那时刚从成都返回,趁了封路之期不那么繁忙,我请老同学帮助联系安排了她和另一位医生前去华西医科大学口腔医院短期进修学习,承蒙我大学期间的授课和带习老师易新荃教授和曾光明教授等老师悉心教诲,名家之真传真是让人受益匪浅。
题外-4:当然那段时间我相对来说就有一些空闲了,我就常常去已经很熟悉的几十米之外建于老东门月城上的文昌阁坐一坐,除了个别值班人员,400多年历史占地1200多平方米的古迹之处常常空无一人,我自带一杯茶,一包烟,一块一块地抚摸那些风化中的石头,端详那些刻在石头上的字迹和图画,独自与古人呢喃,感受无数曾在这里流连的文人墨客们的行思气息,忧患与豪情。有时候也带着三岁的儿子一宽在那里玩,每次都十分尽兴。他后来对中国历史、文化、古建筑产生浓厚的兴趣,并绘制过大量古建筑图,乃至他初中时期有大量电脑制作的作品,尤其他阅读不少史料后创作的明清时期北京城立体绘画,依想象创作的金字塔内部立体图系列,宏大而丰富,却又细腻到一砖一瓦,曾在百度故宫吧以“故宫院士”的资质热乎过一段时间。也许正是源于1999年这一段时节及兴趣后续的浸润、熏陶及追逐,以至于有人以为他长大以后将会从事建筑专业。
贵阳文昌阁/网络图片
时间来到了2006年初。
我们日渐感到诊所狭窄,朋友们和病人也常常为此遗憾,各种各样的建议和意见不断入耳。夫人李意平提出另寻新址搬迁,我尚在踌躇之中,她却说干就干,有一段时间只要手上没有病人忙着,她就满街去寻找,每次风尘仆仆回来,都有足以让我欲去一看的目标,如此周旋反复,将近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对贵阳街头过去曾经忽略的房屋建筑、街巷和人流都日渐明晰了。
终于,我们看中了大约距离300米同在中山东路临街的一个大厅,大厅是农业银行营业大厅搬迁以后腾出来的,足足有200多平方米,楼上还有几间屋子,可以做制作室,消毒室以及办公室等等之用。对面是贵阳日报报业集团大楼、星光影城和一家商场,大街两边有许多店铺,人流量和车流量很大,常常熙来攘往,人头攒动。银行退休不久的老行长及家人是恰好是我的病人,经他引荐,我们与银行的领导几经磋商,他们很爽快,也非常乐意租给我们,条件谈妥之后很快就签约了,只待我们交付定金,一切水到渠成。那一天我和李意平按约去交付定金,为了显得郑重些,我还穿了一件西装。然而银行一位与我们交接的负责人告知我们还需再等几日,因为按照程序他们要上报国家农业银行,等待批示。他还告知我们这仅仅是程序而已,没有其他问题,稍等几日后,一切按照合同办理。
等就等吧,定金没有交成,我和李意平开车回家了。而就是这当日,却有一个意外的转折,我们过后很快退掉了银行的房子。
那是2006年3月21日,春日阳光灿烂。一切如常,车从农业银行贵阳分行所在的中华北路驶入中华中路转至我家所在的太平路,约100米之外右转,然后车到楼上停车场,停车,乘坐电梯回家,自从2000年入住龙港大厦之后,我们天天如此。然而正在驾车右转之时,一栋独立的白瓷砖墙面红瓦盖顶的四层楼房忽然闯入眼帘……我一脚刹车。
我们对视一眼,相互点头,两三分钟之后我就在7楼停车场停好了车,我们按了电梯,直接下楼。多日前她就曾经给我说过,楼下有一栋房子空置已久,似乎有半年的时间了,我们天天从旁边走过,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门打开。那天她提到这栋房子的时候,我的神思正在别处游离,完全没有落在心上。她以为我对此房不予考虑,就不再提及。刚才我那一脚刹车,我们彼此心领神会。
下楼,出门向左,不过六七十步而已,我们就到了那栋房子的门前。其实我们走出大楼时,眼睛就一直在盯着那栋房子了。在此居住快5年了,我们居然从来没有好好打量过这栋房子。
原罗马餐厅/2006年3月
半年多以前,2005年6月22日,我们进入过此房一次。李意平的姐姐将去加拿大温哥华定居,临行前岳父一家在我家聚会时想到去拍一张全家福,刚下楼我们就看到“东方恋人摄影名店”巨大的店招,大家就去二楼影场拍了一张合影,取了照片之后不久就发现此店关门大吉了。在此前几年,这儿曾开过会所、发廊、公司、当铺等等,店招迭换,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却从来没有光顾过。再往前的日子,虽然我们没有光顾过,却知道那响当当的名声,那是当年贵阳的食客都趋之若鹜的“罗马餐厅”。
80年代末90年代初,贵阳有两家名声很大餐厅,一家名叫雅园酒家,其创办者郑建美女士、觉圆寺住持方丈藏青法师、京剧百花奖得主侯丹梅、高级法官俣建英先生等人与我同在贵州省青年联合会一个小组,大家常有交流。从那时起至今,雅园酒家已在贵州餐饮业领军30年。
另一家就是罗马餐厅。罗马餐厅曾经风光无限,装修别具一格,门前四根罗马柱、三块巨大的落地磨砂玻璃窗迥异于全市所有厅堂的梭槽木板门、推拉门和卷闸门,更有许多传说中的油画家的匠心之作。中央电视台拍摄一部域外风情电视剧时,曾经到此拍摄外景。而其美酒佳肴,一座难求之景,被从广州白天鹅宾馆请来的大厨推向极致,是诸如我这等素人不敢随意张望便登门凑兴的。
而此后位于市中心地带,如此兴旺的风水宝地为何衰败,却从来不是我去在意的事情。后来了解到是源于一次全路段封闭修路,此不赘述。
却说那天我们走进了这栋房子,在离它10来米之处驻足张望。摄影店的巨大店招和广告从门头横亘而过,当年典雅的罗马柱被包成了方形柱子,漆刷的紫色显得俗不可耐。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双眉拧了一下,就向门边走去。方形柱和门边、门上东一张西一张贴着一些纸片,有一些被撕过,有一些飘摇着。
两扇门关着,但没有上锁。我从玻璃窗往里看去,黑咕隆咚的,伸手轻轻一推,那门吱嘎的开了,一道光从我的身后把我的身影一下推了进去……里面有人!一位敦实而憨厚的年轻人赶紧过来开门,然后侧身让我。随着阳光照进去,我看到一位身形清瘦的年轻人正对着我,我正要开口打招呼,却发现他睁大眼睛望着我,面现一种惊讶的神色。我有些抱歉,我想是虚掩的门被我一下子推开,那乍然而现的光刺了他的眼睛。
虽然不能判断他们是否是房主,但我还是直明来意:“这房子出租吗?”敦实的年轻人转向清瘦的年轻人,那意思再也明白不过了:得问他。清瘦的小伙子听闻此言,好像从梦中醒来一样,赶紧说:“要租要租。”我和李意平慢慢往里走,四周环顾起来。
“你租来做什么用途呢?你是老师?还是……”清瘦的小伙子问我,他的语音非常亲切,又谦恭得让我感觉到略略有些异样。他话音未落,我就直接回答了:“我不是老师,我姓陈,是医生,牙科医生。”
“牙科医生!你是哪个医院的?”
“我自己开办的门诊,现在在老东门,贵阳华西口腔专科。”
“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从老东门路过的时候,有几次都想进去,但是没进去过……你为什么用华西这个名称呢?”
“我是华西口腔毕业的。”
我一边回答一边觉得他所问有些节外生枝了,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就带我们从一楼到二楼三楼直到四楼去查看房屋,并告诉我他姓王,我就叫他小王。从外面还看不出来四楼是一个阁楼,有一个五六十平方米的大厅,另外还有几间小屋子。整幢房子从外面居然看不出来有这么大,我们意象中租用的房子大约200多到300平方米就足够了,但他告诉我整个面积有近700平方米。
市中心地带四层独栋房屋,近700平方米。这实在不是我时下之所需所能,那简直是梦中的景象。“噢……”我不由得一声叹息……小王显然极其敏感地察觉了我轻微的声音,一边和我下楼,一边在兜里掏出了香烟,用手指在烟盒底下轻轻弹出一支,双手递向我:“陈老师抽烟吗?”我顿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念头:这么一大栋房子,关门闭户很久了,每天要损失多少房租啊。难道是有什么问题的房子吗?难道租不出去吗?……一系列的疑问,纷至沓来,我伸出的手换成摆动的姿势。
“陈老师不抽烟,好好好。”小王有些尴尬了,我赶紧说:“我抽烟的,只是今天嗓子不太舒服。”话音出口,我自己就尴尬了,平常我可以不说话,但是我讨厌说假话。我还是伸手取了他依然举在手上的香烟,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把打火机点燃了。
不多时,外面有车辆停下的声音,随即半开的门被一双大手推开,阳光把一位汉子肩宽背阔的身影直接投进来。待那人侧脸,原来是他。我在这条街几年了,就有一个印象,但凡附近的人都叫他王哥或者王老板,对他很敬畏的样子,他的容貌的确就有那种豪气干云的霸气。
“这是陈医生。”小王赶紧介绍,同时又给我介绍说:“这是我爸爸。”我尚在那突如其来的身形的气派笼罩之中,王老板的双手已经伸过来了:“幸会,幸会!”我赶紧伸双手过去,居然见到他那魁梧的腰身俯了下来,他的笑容如孩子一样灿烂。
“陈医生,请坐请坐。”王老板的姿态很绅士,伸手对我和李意平做了一个礼请的姿势。那位敦实的小伙子已经在乱七八糟堆砌的家什中拖拽出了几张凳子,一边走过来,一边用袖子擦拭着。
我们在惶惑中坐下了。王老板坐在一张木凳上,身子略微前倾:“房子空置很久,我也很久没有过来了。我想把它租出去,房子空置,损失不小,但是实在又不想租……我做梦都想有人来在这里开一家牙科诊所,这房子的格局,办一家小牙科医院也足够了。”他一边说一边搓着手,憨态可掬,全然不是过不去印象中的那种一霸形象。
这下我真是懵了。
“陈医生,你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像是我爷爷走进来了。”小王在一旁说,这下我就更是云里雾里。“你和我爷爷身材差不多,走路的姿势也很像,而且我爷爷常常穿西装。”
王老板点点头,看看我,又点点头。
房里没有灯光,唯有从门外射进来的一道强烈的阳光,使得房间里如黑白分明的版画,并无混沌的感觉。我与李意平在疑惑中对视一眼,我们彼此证实不是梦境。
王老板和他的儿子显然注意到并且明白了我们的懵懂,小王又给我递来了一支香烟给点上,火光打燃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睛是湿润的。
原来,小王的爷爷,王老板的父亲竟然是华西协合大学牙学院1940年毕业生王荣光博士。
王荣光博士
王荣光先生于1993年逝世,享年约90岁。那一年正是我自己开办诊所的年份。2006年3月24日,王老板正式把房子交给了我。说来也巧,那天是我的次子陈一典三岁的生日,同时也是他的次子正熠的生日。自此十五年以来我们两家亲密无间,自不用说。
房屋交到我们手上后,自然是紧锣密鼓的设计、装修和购买设备。房屋面积远远超出我们最初的设想,稍一合计,自己的家底便有巨大的资金空缺。我成竹在胸,不久前曾经有两位豪迈而殷实的朋友主动给我们提出,一旦有资金空缺,两百万左右之数不在话下,情之切切,言之凿凿。
书房阳台上远眺夜景/2024.05
灯光越来越稀疏,夜色越来越沉。我来到一座桥边,轰了一脚油门越过了它,来到了两座山的山坳处,一片长满野草的沙地上,我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山坳间有一些稀疏的灯光,我才知道我来到了才修建不久的汤豪思豪宅小区附近。我下了车,车门敞着,我连把车门关上的心思都没有,向河边走去。摸出兜里的火柴,一根根划燃,直到最后一根火柴上尚一点火苗,我点燃了香烟,狠劲地吸着,然后接着第二支,再一支,又一支……我呕吐了,吐得自己腹内空空,两眼直冒金星,才慢慢撑着回到车上。
我终于回到家了,也许因为开快车的缘故,我的脸色没有那么苍白了。李意平没有睡觉,她把家里所有的灯开个大亮。我们从来没有奢侈的习惯,但是我们节衣缩食也不愿节电,我们都喜欢家里亮堂堂的。“天无绝人之路!”她静静地说,微笑着看着我。我也一笑,拿了条湿毛巾递给她,她擦着眼角,我们一起大笑起来。
后来在家人和向、熊、梅、周等朋友真诚的帮助下,我们的燃眉之急和后顾之忧得解,我们虽未曾言谢,内心的感念天知地知。尤幸这些年来这几位低调的朋友在其业界领域及家业之成就,远远超出了我等凡人的想象力。而另外两位朋友,也许正是那个节骨眼上他们自己正遇到困难而无能为力,无法兑现豪爽的诺言,我们也对他们日渐心生感恩,倘若当初不是他们让我们望梅止渴,我们未必能迈出那决断的一步。
2006年3月12日,我们就曾经直赴每年一次俗称为口腔广交会的华南国际口腔展,洽谈、选购和预定了大量的美国、日本、法国、德国和瑞典牙科材料。
李意平在广交会上
在选定农业银行营业部大厅之时,我就在一份10034字符的策划书中最后一项,以国际标准之理念罗列出了设备与材料选项。此次口腔广交会上,主要的大型设备则选择与中国牙科医疗器械的龙头老大上海某利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该公司接待我们的业务员对我们来自贵阳感到非常惊讶,马上请来了他们的业务经理,业务经理又请来了公司的一位老总。那段时间,上海人的普通话是我们感到最美妙的语言。
此书购于2006年3月12日华南口腔广交会
回到贵阳不久,新选的原罗马餐厅更可一展我在广交会上所购的由于秦曦、张震康主编《口腔诊所开设和经营管理》之宏图。我们把信息传给上海某利公司后,他们迅速派出了一位业务经理和一位有经验的老工程师等三人抵达贵阳,观察我们所有房屋的设置并测量所有尺寸的资料后,我们按照他们的指引,将二楼、三楼10个诊室分隔完成,并严格按所订设备格式准铺就所有的电、气及进水、下水管线。所购买的均配置有NSK洁牙机的高端设备AM9000型椅装式牙科治疗椅、AM3060椅装式牙科治疗椅签署了合同并预交了定金。
新址装修的复杂程度超出了我们当初的预期,原房屋拆下来的废料居然用川路车装运了104车清运走,其他的工程就更复杂了。将近50个日子,我们夫妇俩白天在老诊所上班,又时常要到新址各种招呼、查看、商议、购买,事务纷繁,千头万绪,直到工人们离场,我们才回家,每天至少16个小时无休息。有一天我路过一家店铺时看到一台体重秤,我站了上去:45公斤。
装修施工中
设计效果图
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装修工人加班加点。整个格局越来越具有模样,只待到合同签署的4月27日设备进场,便趋于大功告成。
那一刻,我们真是雀跃了。
第一台开箱的是安装在三楼贵宾诊疗室-1的AM9000型椅装式牙科治疗椅。工人们得知这个木箱子里沉重的设备昂贵的价格后都面面相觑,直到我们找来了一些可以护住墙壁和楼梯栏杆的旧地毯和旧布绒之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象抬皇帝一样,把设备抬到了三楼。放下那把沉重的椅子后,他们一个个大汗淋漓,面色潮红。
随行而来的上海师傅开始安装这台设备了,李意平逗留在那儿,她虽疲惫不堪,却喜形于色,欣赏着每一个部件和师傅装配的动作。
我又下到一楼外出去招呼工人们拆其余设备的包装箱。忽然,李意平奔下楼来:“设备有问题!”她面色凝重,语音有些发颤。我心里一惊,赶紧和她奔上楼去,我们一边上楼,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假……的!”我们很快进了诊室,厂家的师傅正急促地在一块盖板上螺丝。“停!”李意平伸手拿开盖板,弯腰指着电机标牌说:“师傅,我们订的是丹麦的电机,这不是丹麦电机,这是国产电机!”那位师傅愣了一下,面色涨红。
“赶紧查看其它设备!”我们俩心里共同这样想,但都期盼着其他设备不要有什么异样。我们下了楼来,这时有4台设备已经拆开了包装箱。我们一看,傻眼了:我们所订的上挂式操作系统及内置式机箱全错发为外挂式机地箱的了,根本无法依已经装修好的布局、已经铺设好的管道进行安装。我们真是被沉重一击。这时那位工程师却讪讪说可以勉强安装,听闻此言,我顿为怒目金刚。
倘若如此,我们所装修的格局将被拆掉,医生和护士将不能再适当的体位操作,所有的诊室将一派不伦不类。我们没有任何犹豫,不可商量:“退货!”
我们夫妇俩、几位员工、贵阳的经销商小张、装卸工人以及上海那位师傅,大家的脸色都苍白,站着的,坐着的,干活的都沉沉不语,只有明明灭灭烟头的火光此起彼伏。黎明时分,天边渐见鱼肚白,两辆货运车喷着浓烈的柴油烟雾,哧呼哧呼地载着那些卸下来拆装了又重新装回去的设备,消失在小街尽头。
在此之前,我们曾经和位于咸阳的西北医疗器械厂有过接触。但那时候所了解的是西北西北的工业怎么能和大上海的工业相媲美呢?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不能再信任上海某利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了,于是当夜我们就请经销商小张于次日与西北医疗器械厂联系。该厂的回复是全场调动所有的工程师和工人师傅加班加点,工人师傅24小时轮班,机器24小时不停运转,在最短的时间为我们制作最好的设备。后来该厂运来的设备不仅让我们如愿以偿,还大喜过望。
此后,该厂“西诺”牌牙科综合治疗机于2007年荣获“中国名牌”称号,2010年“西诺”被认定为“陕西省著名商标”,产品出口60多个国家和地区。咸阳西北医疗器械(集团)公司的“西诺”注册商标被国家工商局授予“中国驰名商标”荣誉称号。这是咸阳市企业商标首次获得“中国驰名商标”殊荣,也是国内口腔医疗设备行业唯一获得该项荣誉的企业。
2006年10月,北京举办了全国医疗器械展销会。我们接到了邀请函,却因为新址开业不久,有诸多的压力,便未能前往。后来却听多位参会者告知,上海某利公司对我们作假和欺瞒之事被知情者传了开来,过去每年国内各种口腔展会上门庭若市的阔绰展位上,此次门可罗雀。
2009年7月9日,诊所来了几位面色凝重的上海人,其中有一位过去和我们接洽的上海某利医疗器械有限公司业务经理李先生。三年过去了,虽然我们心里有隙,但是我和夫人还是客气地接待了他们。李先生介绍说其中一位是该公司的老总,是专程来向我们道歉的。
不久之后,上海某利医疗器械有限公司被当年比其名声小的苏州一家厂兼并,合为公某福医疗器械(江苏)有限公司,两年后,这两家合并后的公司彻底倒闭。
2006年5月16日,诊所新址隆重开业。
在贵阳维也纳军乐团乐队演奏声结束后,贵州省人大副主任杨光林先生、画家谌宏微和我的老同学刘宝珍医生共同主持了隆重的开业仪式。
新址(亦现址)开业剪彩仪式/《新报》记者叶乃至摄
前来道贺的区卫生局张局长楼上楼下走了几趟后对我说:“绍陟,你这个规模可以申请注册为门诊部,甚至医院嘛。”我谢了他的好意,眨眼笑笑:“还是诊所好。”他顿了一下,伸手重按在我肩上:“别人都想的是做大做强……你……”“我只想尽力做好。”我们对视一笑。后来我在他女儿的婚礼上看到善于思辨,擅长侃侃而谈的他哽咽得语无伦次,热泪盈眶,更知他不仅是明白人,乃性情中人也。
可能源于我的诊所是一座独栋的房屋所呈示的小小的气派,凡是进门者皆称我为陈院长或陈医生,而无他称,陈医生就大大咧咧成为了陈院长。
一家诊所,来者并非都是求诊或的应诊患者,还常有诗人、作家、科学家、画家、书法家、理论家、舞蹈家、音乐家、记者、编辑、虔诚的教徒、高僧名道、学者、各学科教授或研究员、省市官员……各路神仙常来常往。我的员工们已经习惯了,对客人报之微笑,待之以礼,耳濡目染他们的言谈举止,小伙子和姑娘们因久经工作内外的迎送,就变得文气而雅致起来。
他们不仅乐于本职工作所接触的男女老幼,亦乐见这些人士之往来,那是小街上的诊所很风光很宜人的场面和经历。华西常有我的同学或校友来,大多是一些他们从事此行业所仰慕的如雷贯耳的名字。
开业不久,就有来自于成都、合肥、广州、上海、北京、台湾、成都、昆明、深圳、香港的业内人士来访,许多人都是专程而来。记得一位上二医的教授登门后握住我的手不放,温热的上海普通话犹言在耳。本市某院一位同行副主任医生在我门前犹豫许久后终于进门了,自报家门后对我说:“陈老师,我作为贵州的牙医,将来出去时在同行的面前不再自卑了。”
这一切得益于何呢?《新报》报道中有述:陈绍陟给记者介绍:“国际化的服务标准就是给客人一种人性至尊的环境与服务态度,不将客人虚伪地称为上帝,而是希望与客人真诚地交朋友。我们不仅要了解客人的生理需求,更要了解他们的心理感受和人格尊严。我们的人性化体现在每一个细微之处,不仅仅是设备,医院的整体外貌风格、厅堂楼道、门楣、地板与墙壁的材质色选配……乃至沙发的颜色、面料;窗帘的色彩、楼梯扶手的手感;甚至每个时段的背景音乐我们都进行了充分的考虑和精心的设计。”
我不仅是我们之全力以赴之品,也是在何士光先生所引导的绿色调生命感概念之中,美术家谌宏微、吴宇滔的心血之作。
“绿色,是生命的象征。但色差有异,我不是画家,你们自己去感受哪一种绿色让眼睛和内心最舒畅,就选定哪一种颜色。”何老师说。2006年4月初的一个深夜,我与夫人从他家出来,因心中有了色调而喜悦。我们开车行走在宁静的大街上,我因为神思依然飞扬,常常没有注意一路设置的红绿灯,多次差点违章。她不断提醒我:“红灯,停!”“绿灯,行……”如此反复多次,绿灯的颜色让我们在通行中有了不二的选择。
如何去施行这些意念呢?一家家装修公司让我皱眉,宏微兄又逃不脱我的魔掌了。除了我以前的诊所,我几次迁居,家里的装修全是他一手设计并且手绘的图纸。1989年我出版诗集《生命的痛处》时,是他设计的封面和插图。此书是时任出版社总编的诗人张克先生所主张的一套丛书之一,意在助推贵州的一些青年诗人和青年作家,未料到也成全了一位年轻的画家。
此后,宏微这些插图和依据插图再创作的作品参加了中国美术界最权威、最顶级、也是独特的国家艺术评价体系的全国美展,获得了第7届美展铜奖。对于一位20多岁的年轻画家来说,这是很高的荣誉。
一个人的一生交到一些真朋友,是一种幸运。
当然,医疗机构尤其是牙科医疗机构不是美术馆,在具有现代感时代感温馨的人文气息氛围中,它必然更以专业而严谨的医疗节律而伫立。
新址搬迁筹措之时,那时网络资料较为苍凉,我便购买了能够搜索到的一些书籍和资料,与李意平一道苦苦研读,仔细研究牙科诊所的设置、布局等知识与理念,除了进行大量的文字摘抄和记录外,还用拙劣之技进行了各种绘图。她认为不能只是纸上谈兵,主张出去走,出去看。于是借一次广交会的机会,我们在广州和深圳到处打听,寻找牙科诊所,一家家偷窥或进入求教,始终未能找到一家心仪之所。还不说里里外外的气氛,哪怕一面墙壁或一条通道或诊室的布局,也难引起我们拍摄或者抄录的欲望。
口腔广交会除了当时最新的器材展示、销售、宣传、销售,还举办了许许多多的讲座,我的一些同学和校友从国内国外被邀请为讲座的嘉宾,我们抽空参加了一些场次,既为与老朋友老同学见面方便,为老同学捧场,又获取了新知,以解自己闭目塞听,固步自封之疾。有一日,遇到了师弟彭贵平,我们是老乡,我是他父亲和哥哥的牙医。他从华西科大学本科及硕士毕业,后被卫生部任命为援助澳门的医疗队队长,被澳门留下担任澳门口腔医学会会长、澳门镜湖医院口腔科主任。
2012年我与彭医生在他澳门的牙科诊所/李意平摄
他热情邀请我们去澳门参观,我们喜出望外。澳门医院、诊所的现代感果然更胜一筹,我们不虚此行了。回来之后我们的方案和构思又增添了新的色彩。
其后更多在大洋彼岸的同学、校友又被我唐突叨扰了。
戴霞飞与夫人及三女儿从加拿大到兴义万峰林参加他夫人同学会时,我前去看望他们。2015.04.10
大学同寝室同学/刘守谅摄
前排左起:张彬、廖宣东、戴霞飞、夏田
后排左起:兰鸿、许彪、徐锋、陈绍陟
自从1993年4月,我开业之初,访问贵阳中医学院的日本汉学家松泽早苗教授前来看牙之始,就诊者中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外籍人士越来越多。早些时候还会引起路人隔着玻璃窗围观,窃窃私语之声不断传来。
患者是一位褐发碧眼的年轻人,非常帅气。我中学时候英语基础几乎为零,甚至可以说是负值。大学时候我便是同学中少有的没有把英语学好的人,这个学科纯属蒙混过关,而且那么一点点可怜的收成20年来也被贵州高原的风吹散掉了。所幸这位小伙子一口流利的汉语,我松了一口气。在就诊过程中,他的同伴从三楼的诊室下到一楼接待厅休息去了。
Sean就诊诊室
他的通话时间比较短,语音极速,我没有倾听谈话的内容,除了一些很耳熟的单词,整个根本就听不懂,但是我看到他不容置疑的神色。
我们一边聊着,我送他下一楼去。陪同他来的一男一女赶紧从沙发上起来和我打招呼。男的是一位小伙子,从语音上我知道就是与我预约者,他告诉我他姓王,并介绍他的美国朋友,说他叫Sean,中文名肖恩。我表示我已经知道了,因为我们的电子病历已经进行了登记。
女孩一口成都口音,长发披肩,非常漂亮,Sean给我介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送他们出门的时候,我很赞叹肖恩的中文,普通话说得非常流利。小王告诉我Sean是美国前国家乒乓球队队长。
Sean有一颗牙患牙髓炎,通过几次治疗后补上了。每次来只要有空我们都会在一起聊一聊,有一天在上小学六年级的我长子陈一宽来诊所正好碰到他,一宽还小试了一下英语口语。有一次他还非常郑重赠送我一本中文版圣经,他虔诚的眼神和姿态我记忆犹新。
CharlesWood博士与同行(左一为美国国家乒乓球队队长肖恩先生)与本院部分医护人员合影
客人们礼貌地告诉我,他们想在诊所到处看看,我当然非常乐意,并且陪同他们从一楼到二楼的各个诊室,一直到四楼阁楼的会议室。来人除了CharlesWood博士是牙科医生,其他人都不是医者,他们不像CharlesWood博士一样一边看还一边踩着脚踏开关,试用我设备的气流,试试椅子的升降,拿起一些材料戴上老花镜看着,还到消毒室查看灭菌器。肖恩和他的女朋友共同了翻译,其间肖恩得意地告诉我,他的美国朋友不相信他所介绍的我的诊所,所以专程从美国来。
后来他们全部上到三楼,进入一个没有病人的诊室,所有的人一起静穆地站立着,头微微低下,似在口中或心里念念有词。我不明其意,但那种宁静而极其庄严的气氛一下子让我也静立于旁。我不知道为什么,心灵无比安静祥和,似有一片光从无穷远处而来,明亮而纯洁……我的眼眶湿润了。
和我一同进入诊室的李意平及几位医生都也安安静静,而后面色充满了喜悦。
后来他们都在胸前画十字。事毕,肖恩的女朋友告诉我,CharlesWood博士等对中国贵州有如此漂亮而先行的牙科机构表示震惊,称赞不已。他们是以基督教方式虔诚地为诊所和所有的求诊者们祈祷。然后她转身向CharlesWood博士交谈了一下。又向我翻译了CharlesWood博士的话:
“祝愿不同肤色之不同人种均彼此相爱”。
2008年3月28日,CharlesWood博士和肖恩以及他们的朋友又来了。过后几年,每到3月或7月下旬,CharlesWood博士都会带着不同的美国朋友来到我的诊所,无论他们从事哪个行业,衣着都随意而普通。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无比清澈,语言非常干净,如木头一样的淳朴,这是我对他们共同的印象。
开心的交谈
操作演示
客人签名留念
2009年3月25日,他们接受了我的宴请,这次肖恩和他的女朋友没有来,已经上初一的一宽给我们当翻译。我们互相赠送了礼物,他们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一件小礼物来,我们回赠的礼物也很简单。这次我们送他们的礼物是一宽小学六年级时出版的约8万字科幻小说《时空三百年》、刚学书法不久的次子一典用红纸书写的“福”字。他们说回去以后要让他们的孩子读阅读“中国神童”的作品,把书法作品装框悬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每日接受中国孩子美好的祝福。那晚我们去的是黔蘑菇餐厅,点的一些普通而地道的贵州菜,辣得他们很开心。
陈一宽科幻小说《时空三百年》
陈一典六岁习书“福”
题外-5:近日一宽、一典读了未定稿,一致反对我使用“中国神童”一词,他们说自己就是常人。我辩说此文中所有的人物、时间、事件、场景的细节乃至话语用词必须要尽力遵循本来,尽力还原,虽然当时客人使用此词是出于客气,但我依然不能使用其它词汇替代。最后我和孩子们达成协议,使用引号。
2007年5月,美国德州贝勒医学院牙齿整形系临床教授医学博士、牙齿畸形医师Stephenchu教授也前来作交流访问。那天我通知了贵州省内几家医院的同行们前来,我们诊所一楼100平方多米的候诊大厅充满了浓烈的学术气氛。Stephenchu教授为大家举办了一次非常有意义的讲座。
2012年5月1日上午,在日本牙医学博士、华西口腔医学院陈宇教授(现任中华口腔医学会口腔病理专业委员会主任)陪同下,日本牙医学泰斗、日本齿科医学会会长江藤一洋先生前来访问。是日正值诊所五一节放假,江藤一洋先生道:“放假没有人更好,否则会打扰了病人”。
访问中,宾主通过陈宇博士翻译交流,江藤一洋先生对诊所极尽美言,令人舒心而又忐忑……访问毕,我送客人到贵阳机场,江藤一洋先生将至昆明医学院附属口腔医院访问而后去泰国。
我即兴写了十六字幅赠予先生:
谨以齿业安身立命,
更将医学发扬光大。
陈绍陟与江滕一洋先生/陈宇摄
然而有一些访问者的来路,我至今尚不明白。事后想一想,当时为什么只顾着筹办接待事宜,不去追踪一下来龙去脉呢?
2010年11月12日,由美国综合牙科协会主席PaulaShannonJones博士率领来自美国、加拿大、墨西哥的牙科专业代表团31人乘坐一辆大客车来了。贵州电视台百姓关注栏目的记者和省内一些媒体的记者先期到达。当天晚上贵州电视台对这一盛况进行了专题报道。近日我查看当时留下的资料,其中一份详细的中文文件显示了美国的每一个牙科医生此行想进行交流的专业项目、展示的人文情怀令人非常震惊。那些绝不仅仅是一辈子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低头钻牙、补牙、拔牙、种牙的匠人所具有的眼光和情怀。
医者之道,最是人道。
客人签名录
贵州电视台百姓关注栏目专题报道:《美国牙医访问贵阳华西口腔诊所》
中国的牙科医生有多少人想过这些问题呢?
忙乎着奔走于一、二、三楼间带领、招待客人的李意平医生频频让客人们称谢,PaulaShannonJones主席对我示有询问之意,我告之她是我夫人。我忽然想到不少美国医生简介中,除了本人专业资质介绍外,还有各种志愿者经历,于是补充介绍道:“她是一位有14年工作经历的临床口腔医生,也当过志愿者。2008年汶川大地震时,她带领我们的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加入了贵州省抗震救灾医疗志愿者队伍,奔赴震区,深入危险地带,历时一周。是共青团中央授予的全国十大杰出志愿者集体中的一员。”全场热烈掌声。
题外-6:2017年5.12期间,我撰文对2008年的情景做了实录,不少读者流着泪阅读了这篇文章。文章以李意平给大学生的演讲作结语。
2008年5月22日晚,在贵州团省委等多家单位组织的贵州省数千大学生抗震救灾义演大型晚会上,多位志愿者代表们应邀纷纷上台演讲,李意平医生作了极为简短的演说,发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和大家一样,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但我是一位医生,也是一位母亲。所以,当灾难降临中国大地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地和所有的人一道站起来!我们微不足道,但我们可以志愿为此舍生忘死,义无反顾。
https://mp.weixin.qq.com/s/hrehyhy5MvihCSyqrbib8Q
参观、交流、会议完毕,PaulaShannonJones主席赠送了我们由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尔将军孙女签署的访问证书。PaulaShannonJones主席发表演讲后,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翻译传递给了我一句话:“您的诊所提升了一座城市的品质。”
2011年9月30日,来自美国华盛顿州、印第安纳州、德州、马萨诸萨州、密歇根州、纽约州、俄亥俄州等地的美国儿童口腔保健专业代表团一行11人,在美国儿童牙科学会(AAPD)2010年度主席JohnR.Liu博士率领下,又风尘仆仆而来。口腔预防保健从0岁开始的观念和方式,再一次给我们送来了新风。
美国儿童口腔保健专业代表团访问录
日本、美国牙科医学双博士、旧金山湾区毛有群医生也多次前来诊所访问,举办学术讲座并做操作演示。
毛医生是我的师姐、老乡,华西口腔78级本科生,我是她在贵阳的家人及好友们的牙医,我们的交谈通常都很随意,提起专业的话题,常常堪为知音。但有一次有一个话题我们就有分歧了。谈到中美两国牙科的差别,她认为中国的牙科医学比美国落后至少50年,对此我毫不认同。我振振有词:“全世界的医学本质都是相同的,相通的。我们现在的器械设备也是相当先进的,我们使用的材料都是世界上最好类型的材料。中国对牙科医学持严谨态度的牙科医生大有人在,而且还在不断努力追寻着最新医学的发展。我不敢说我们已经等同了,但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差别。……”师姐静静地倾听完我的表述,轻声说:“我所指的是大众的意识。”
那一瞬间,我沉默了。
毛医生在我诊所的牙医坐谈会上/2006.07.27
“在美国,如果一个年轻人牙齿不好,那就会很自卑。”
“哦?”
“如果一位年轻人牙齿不好,牙齿不洁,却毫不在意,就会担心人们会认为他出生在一个没有教养的穷人家庭。”
师姐轻言,如雷贯耳。
毛师姐是口腔正畸医生,她闲聊的一个病案让我记忆犹新,不在其细节,而是一位主动要求矫正牙齿的患者是72岁的老太太。那种美学的追求和生命观被我千百次重复,讲述给以漠视或回避、不知心态忍受坏牙、缺牙之苦的老年人,以及陪伴他们的子女等家属。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只要是人,无论老幼,无病痛、丰衣足食自是活命之需,亦皆有其尊严与追求。
2024年5月和2024年2月,长年在贵阳小街上行医难以远足的我终于两度前往美国,得以参观一些美国的牙科诊所。既受益匪浅,又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徐玉栋博士牙科诊所,我参观的第一个美国牙科诊所/2024.05.13
圣荷塞陈新博士诊所(其次子正就读哈佛牙学院)/2024.05
洛杉矶孙保兰博士牙科诊所/2024.02
当然国内行业内的各种往来就更是寻常了。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层次错落有序、别致、宽敞的房屋,各种行业内外交流的元素,精心的装修与布置,乃至超越能力之外的各种设备和材料的购置与配备,都不是口腔医疗的内核与本质。那么在专业上我们如何标新立异并竭力去实施呢?如何将自己所学那些条条框框的医学理论,通过我们的口与手落实到病人的牙齿上,甚至浸润到到病人的心灵里呢?我曾撰文《十一项原色与优势》、《贵阳华西口腔专科之因果》等有述,虽有广告之嫌疑,但我必须现选部分节段简述。
源于信任与支持,诊所分别于2006年于2009年成为了本市首家开通市医保及省医保的民营牙科机构。
早在2005年,我们首开贵州医疗机构之先河,购买了轻松牙医口腔管理软件试用,2006年后改换为北京新创创医疗科技公司开发的牙博士口腔管理软件,以全电子化信息方式替代了传统的手写病历及诊所管理至今。当年我还曾经花将近三个月的业余时间义务为牙博士管理软件撰写口腔门诊各科的病历范文,至今全国千千万万使用牙博士管理软件的牙科机构所使用的病例范文中的一个版本就出自于本人之手。
应用了口腔管理软件全电子化信息系统,我们就开始实行了预约制,回访、医患沟通交流